同是水乡,如果说乌镇的温婉清秀是荡船优雅的女子,那么盘江的古朴则是饱经风霜的耄耋老人。从他皱纹的柔波里,可破译出长寿的密码。
不规则的青石小路,灰白的茅屋脊梁,门槛内外坑坑洼洼的地面,都在无声地告诉项目部王峥嵘,峡谷盘江古寨年代久远。从来完整的、真诚的,都不是讨巧的。倔强的老人只记得童年的率真,沉浸于峡谷水村的游戏。王峥嵘在想,上苍不会让所有幸福集中到某个人身上,得到快乐未必拥有健康,拥有健康未必一切都会如愿以偿。 丰收的苞谷地里,与土地羁绊一生的耄耋老人,从野孩子变成庄稼汉,从庄稼汉变成了这般模样。耕种是山里人和大自然的舞蹈,守卫却是老人的初心。土地之上,阳光之下,时间贯穿成美妙乐章。节气是音符,让山里人年复一年地弹奏着春夏秋冬,歌声不断。为了拾遗童年的玩具、少年的赶表对歌,中年的收成,老年的团聚,他须健康活着,读懂阳光给万物生息的力量。唯有阳光雨露,土地才能生生不息。这世间再多的美景,都不如稻谷、苞谷的金黄,颗粒满归仓。老人是土地的儿子,在丰收里,他依然年轻,依然挺直腰杆立于天地间,像个大人般生存,像个小孩般生活。从一双粗糙的大手,就蕴藏着改变大自然的力量。纵使千般思念,万般牵挂,国家需要,他也要放弃守望。 罗志远又带着征收队来了。李班长开着挖机率领拆迁机工班在孤独的老屋旁酣畅。他们约会老人无数次,拥抱老屋无数次,就是不忍挪走他的新娘。因为老屋是老人亲手缔造的婚房,尽管凋敝,住一辈子,甜蜜一辈子,幸福一辈子,感情浸润在时光里,倏然消失,一时难以割舍。 罗志远和李班长分列老人左右,手卷成喇叭状,郑重向老人承诺。老人最终张着宽阔如山洞的嘴巴笑着:“我回来接走我的新娘!”罗志远脸上暴突的青筋和愤怒,出卖了他幼稚低劣的沟通技巧。 竹门外,地埂上,榕树洋洋洒洒。柿子、桃梨、拐枣、山楂点缀其间,秋天的鸟和这些会爆浆的野果约会,让人期待。野果由着性子成熟,然后果熟蒂落,从来不和别人交代果期。王峥嵘沉醉其间,坚定跨进堂屋,搀扶老人坐下,不断陪老人唠嗑、拉家常:“其他都是水。走,咱爷俩喝酒去!”搀扶老人连同拐杖蹒跚而去。 王峥嵘怀疑这些土墙茅屋不是人工建筑,而是与生俱来的原始鹊巢,与峡谷盘江同生同长,同属自然界野生物种,存在着呼吸和体温的生命体征。盘江映出影子,让老屋的身形变得形只影单。几艘游船鱼贯划过,笑声里漾出一缕缕秋波,吻向岸边,瞬间又随风散去。 每个人对盘江印象不同。有古朴秀丽,也有沧桑精致!一旦下到谷底,仿佛四面楚歌,更多人想象,盘江的土墙茅屋更应该居住鱼类。王峥嵘笃定,如果修筑成水电站,将是盘江叹为观止的魅力。 李班长伸长臂膀,将夕阳下血色的老屋和它的梦荡平,扬起狼烟淹没昔日的水乡故事。 王峥嵘的不舍和罗志远的命令,都相继淹没在机器轰鸣中。老屋和盘江水乡所有藏着的故事,都散在灰飞烟灭中,期待着的新主人水电站来救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