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与会村民能看到的听到的,就是那么一个现象,雷东宝以前是作为村党支书来管理小雷家村,而现在则是通过镇政府委任,来管理小雷家村的集体经济。这里面细微的不同,那些当权者自然能听得明白,但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要雷东宝回来就好,反正他有本事,权到他手里,等于大家又有钱花了。现实已经表明,小雷家离不开雷东宝。
因此,等镇领导发言完毕的时候,下面掌声热烈。令镇领导明显感觉到,这一年来,他们靠行政命令都无法挽救的小雷家,是那么如饥似渴地等待着雷东宝的归来。这一刻,镇领导心中也对雷东宝充满期盼。
只有士根越听越心惊,虽然他坐上村党支书的位置,可是,为什么把他排斥在村经济实体之外?为什么要从镇工办安排下来一个会计?谁在不满意他前阵子的表现?他不由想起当初宋运辉在电话里斥责他的那些话,会不会宋运辉也认为是他害了雷东宝呢?本来是满心欢喜地安排了这欢迎雷东宝归来的场面,而现在的雷士根则是心里有些凉。
镇领导安排下工作后,在锣鼓声中打道回府,而雷东宝则是开始行动。他第一个来到登峰电线电缆和电解铜厂,了解账目。此去,他带上的是镇里委派的会计,而不是雷士根。虽然他已经进一步清楚了雷士根的为人,但他打定主意,再也不能用这么一个一点活变都没有的人管理财务,他这一回因雷士根而跌得够惨,他又不是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他怎能在同一个地方再跌倒一次,索性卖一个好给镇里,让镇里派一个人来管住小雷家的钱,其实因为他以前也知道找一个合格的财务人员有多难,而找一个能放心的更难,机关派出来的人,自然是镇里考察过的,以后即使有问题,那也是镇里承担责任。
雷东宝虽然以前被宋运萍教着会看报表,但他自己也清楚,他再怎么能干,也没眼前这个久经工业企业的老会计眼睛尖,他就听镇里派来的会计汇报。一边听,一边与登峰办公室里的旧人们东拉西扯。他才坐牢一年,登峰的人事没什么变化,基本还是老一套的班底,是他扶着正明建立起来的。大家最先还有点不熟悉,但几句下来,又一切照旧,反正正明是厂长,而雷东宝是太上皇。
一上午下来,雷东宝已经了解个八九不离十。他开口指挥办公室人员安排工办会计的中饭,他则起身道:“正明,我没地方吃饭,中午这顿吃你的,多给我上猪肉。”
正明一听就笑了:“书记,我早让我太太准备了,你就是不说我也要拉你去。本来还想,今儿中午轮不到,就晚上,晚上轮不到,等明天,反正菜放冰箱里也不会坏,总能等到书记。哈哈,结果是我拔了头筹,书记请。”
雷东宝笑嘻嘻出去。正明紧紧跟上,道:“书记,这回本来说好去接你,结果正好铜矿那边来人,你也知道铜矿那边一向尾巴翘得老高,只好临时连夜跟嫂子赔了不是。你要生气,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别记在心上。”
雷东宝道:“你他妈的小兔崽子,我当然知道你不敢跟我玩心眼。你要玩心眼也犯不着今天这个时候,以后多的是给我下套的机会。走,去你家,你什么太太,拗口不,老婆就老婆。”
正明这才稍喘一口气,但也是因为拔得头筹,到底是壮了一点声色。他如今与村里对着干,总是担心雷东宝回来拿他祭刀子。
但才走进正明家,雷东宝在簇新的黑皮沙发上坐下,就一点不客气地道:“正明,把你的第二套账拿出来。”
正明一惊,看着雷东宝犹豫地道:“书记……哪来第二套账。”
雷东宝指着正明道:“少给我装糊涂,你那些糊涂装给士根看还行,给我看你还嫌嫩。你这个月排的轮班我已经清楚,别人看不出你产量,我能看不出?你别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今天来你家吃饭,我们两个人说,是给你面子,让你以后还有脸坐那位置,你要拎不清,你看看我的下场,明天就是你的。”
雷东宝一点都不客气,也一点都不顾忌自己眼下的敏感身份,他以最理所当然的态度,大拳毫不犹豫地砸向正明,打得正明措手不及。正明一时傻了,捧着刚泡的茶跟泥塑木雕似的站在原处,动弹不得,不知道该承认,还是否认。但心里却是非常清楚,雷东宝一句话就抓住了事情本质。也难怪,当初那排班、那工作量、那考核,都是在雷东宝支持下制定,并在其压制下执行,雷东宝不知道其中关节,还有谁知道?但是,那第二套账要是交出,等于透底交出登峰的管理权。如果说,雷东宝把整个小雷家看作是他雷东宝的,那么这一年下来,正明也是早把登峰和铜厂都看成是他自己的。一年含辛茹苦地撑下来,现在要他交权,他怎么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