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二十多年前……
大雪天,在院子里练了一趟功夫,任宝玲一张脸,冻得红通通的,她拍打着身上的雪花,嘴里喘出的气,像雾似的。
她回到廊子里,扭腰,伸腿,活动着身上的筋骨,她——高高的个子,细细的腰,柳眉杏眼,确是不可常见的一个美人胚子。
轩窗之内,云中客雷昆目视着她,嘴角带出一丝微笑,他轻轻换下了盆景内天竺花的叶子,一抖手把这片叶子打出手,直向宝玲脑后打去!
任宝玲倏地转身,分二指轻轻一夹,已把飞来的那片树叶夹在指缝之间,她眼睛一瞟,露出编贝似的一口玉齿,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师父,吓了我一大跳。”
云中客雷昆哈哈笑声出来,看着这位得意的女弟子,频频点头笑道:“小玲子,你过来!”
宝玲巧笑万分地走过来,道:“师父有事么?”
“小玲子,你跟师父几年了?”
“这……”宝玲偏头想了一会儿:“大概快八年了吧?咦!师父,你老人家问这个干什么呀?”
“哈哈……”雷老头抽了一口旱烟,走到廊子里,“不干什么,小玲子,你今年十几了?”
宝玲面上一红,有几分害羞地道:“我十七了……”
雷昆点点头,喷出一口烟,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眯成了一道缝。
“师父问这个干什么?”
“小玲子,我是在想……哈哈,你大概也该找个婆家了!”
宝玲大吃了一惊,呆了一呆,面上一红,背过了身子,哼道:“师父我不来啦!”
雷昆笑嘻嘻地移步到她眼前,小声道:“怎么,你还害臊?当初你父亲把你交给我的时候,再三地托嘱我,要为你办成一桩亲事,可是这些年,我只是忙着教你练武,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宝玲双目一红,低头道:“师父,你不要再说了!”
“咦?”雷昆呆了一呆,道:“你不高兴?”
宝玲勉强忍着落下的泪,转过身看着师父,十分委屈地道:“我知道师父嫌我了!
这些年我一直麻烦你老人家……”
雷昆呵呵一笑,打断她的话道:“瞎说八道,师父几曾嫌过你了,你就是住一辈子,我也不烦呀!再说……我也不再多说了,反正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不妨想一想,我这几天听你的回答好不好?”
宝玲低下头,姗姗地走出了廊子。
她迈步在积满了白雪的院子里,脚尖踢着棉花般的积雪,忍不住落下两行泪来。
走过了月亮洞门,洞门旁边,立着一个大雪人,那是她和师兄柳鹤昨天堆起来的。
一想到柳鹤,她禁不住鼻子发酸,那个年轻人,二十三四的年岁,修长的身躯,一对明亮的眸子,他英俊潇洒,举止豪迈,尤其是对于女孩子,那种体贴入微的劲儿,真令人可爱。
任宝玲忽然心中一动,忖道:“也许师父要给我做媒,就是他也不一定。”
摇摇头“不可能?”
因为他是一个可怜的孤儿,是自幼被师父所收养长大的,他家无恒产,自己尚且寄人篱下,又怎能谈到成家娶妻呢?
宝玲内心大大地动了一下,整个身子都冷了。
如果自己不能嫁给柳鹤,那又嫁给谁呢?就算嫁给皇帝也快乐不了。
在雪人面前站了好一会儿,她叹了一口气,刚要转身,肩上却落下一只手。
任宝玲吓了一跳,猛然回过身子,由不住脸上一阵红,说曹操,曹操就到,柳鹤来了。
这个年轻人,脸上永远带着爽甜的笑容,他那开阔的上额,疏朗的眉,洁白的牙齿……
这小伙子,好像天塌了也吓不住他!
“师妹!”柳鹤笑道,“后院里的那棵老梅开花了,我正要找你去看看,走!”
他伸手就去拉宝玲,任宝玲一下子挣开了他的手,背过身子来“人家都烦死了。谁有工夫去看花呀!”
柳鹤道:“咦!你怎么啦?不高兴?”
宝玲点点头,柳鹤一愕,问“为什么?”
任宝玲倏地转过了身子,推了他一把,哼道:“你讨厌!谁要理你。”
柳鹤蓦地一呆,任宝玲却顺着石板小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