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巡看到梁父神情严肃,对他的热情熟视无睹。梁父让他下楼去大堂吧等着,杨巡只好下去等,心中知道,梁父要跟他摊牌了。
杨巡只等了没多久,就见梁父大步走来,已经换了衣服,俨然一丝不苟的西装领带,给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而梁父手中则是捏着一张纸,这张纸杨巡认识,是他合资公司自己印制的信纸。杨巡连忙站起来迎接,等梁父旁若无人地坐下,他才也跟着坐下。他才刚坐下,面前便拍来那张信纸,信纸上面是半页内容,不多。
杨巡忙道:“梁伯父临的是颜体字……”
“思申心情不好,让我打发出去玩,正好我想找你先谈谈。我们现在不上书法课,我请你解释纸上这几笔支出。”
杨巡看看眼前这么一位他以前从未接触过的高官,兼他喜爱的人的父亲,心中异常紧张,手指有些颤抖地拿起轻如鸿毛的纸片,紧张地看。看了会儿,心中好好印证一遍,才道:“这几张发票不是实际支出。”他顿了顿,想等梁父问了再答,但是梁父没问,只是拿两只眼睛盯着他。他只能接着道:“请梁伯父理解,一家企业总有一些支出没法拿到发票,还有一些人情方面的支出即使有发票也不便做账,只好有时候套出一些现金放着,备这些需要。”
梁父问:“小金库的运作,你有没有记录?”
杨巡硬着头皮道:“没有记录,这种东西没法做记录,弄不好给抄出来就害人害己了。”
“好,我理解你。那我怎么能知道你共套现多少,把钱用在哪儿,是不是跟合资公司有关?”
杨巡无奈地道:“我没记账,不过我可以回头去整理一下,给梁伯父一个明细。”
“方便吗?”
杨巡只能道:“不方便也得做。”
“既然方便,为什么你不可以事先向合作另一方每月报备,每月销毁,而非要等到我问起?”
杨巡语塞,心说他中套了,中了看似通情达理地表示理解的梁父的套。
梁父看着杨巡低头无语,厌恶地继续道:“思申作为出资方之一,有权完全彻底地了解公司资金运作,而你为什么对她隐瞒,却对我公开?”
杨巡心说,梁父逼着他回答他欺负梁思申无知。在历练极深的梁父面前,他无法花言巧语。他只好低头承认:“梁伯父,是我做事没准头,疏忽这一步,我文化水平低……”
“疏忽。”梁父冷笑一声,“你第一次套取现金忘了事后通知思申,我愿意相信你是疏忽。你接二连三地套取,我依然可以放宽尺度承认你是疏忽,但是等我前来查账你才忽然想到要通知思申,你的疏忽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了。目前的情况已经明了:一、你故意不问自取;二、你套取的现金去向不明。其余你究竟是什么意图,套取了多少现金,我不跟你讨论。思申说,她的事,她自己处理,好,你们先自己处理。但是我有个底线,必须停止合资,就这样。”梁父说完,就招手要服务员过来。
杨巡大惊,停止合资?“梁伯父,事实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凭良心做事,绝对没有一分钱流入我自己的口袋,我可以向你保证……”
“凭良心?”梁父没多说,吩咐给这一桌的茶水结账,等服务员一走,才又道,“我不听赌咒发誓,我只看你做了什么。套现后没有记账,没有通报,公私两个口袋的钱擅自放进一个口袋,哪儿看得到良心?我有理由对你的良心尺度表示怀疑,我阻止思申继续与你合作。你不必再向思申解释什么,你的态度我已经清楚,你只需要接受她的处理。”梁父在服务员拿来的账单上签字,签完便起身,继续道:“你没有拒绝的余地,同时,我保留向司法机关指控你非法挪用集体资产的权利,如果你还想蒙我们思申的话。”
梁父说完就走了。杨巡连起身欢送都忘记,瞪着眼睛独个儿发呆。他没想到梁父竟然提出停止合资,那不是堵死他的半边生路吗?他可以用性命保证他没有乱用合资公司的钱,他完全是用对待自己独资公司的心来打理合资公司,别人不明白,梁思申能不明白?但是他也替梁父想到,不,他早就想到,事已至此,合资怎么可能停止。大家都已经在一辆开动的车上,这车,没法刹车,刹车就是全死。不仅他这儿无法归还银行贷款,梁思申在美国贷的款也无法还上,用梁思申的话来说,在美国最怕的是失去银行信用,梁思申不会无知到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