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饭的犯人们全都停止了动作,目光迅速地向刘川集中,刘川把头略略低下,这个动作或许表明,他已被杜剑严肃的口吻威慑并且唤醒,尽管依然神不守舍,但终可张嘴出声:“第四十九条,有……有求于人时,用‘请’、‘您’等敬词;有愧于人时,用……用‘对不起’、‘请原谅’等歉词;有助于人时,用‘没什么’、‘别客气’等谦词……得到别人帮助时……用‘谢谢您’、‘麻烦您了’等谢词。”
杜剑说:“对照《规范》第四十九条,你做得怎么样?”
刘川把头彻底低下,说:“不够。”
“是不够,还是根本没做?”
“……没做。”
“没做怎么办?”
“……下次改正。”
杜剑见刘川每答一句,都慢了半拍,不情愿似的,不由厉声喝问:“那这次怎么办?”
刘川不知说什么。
“让你说声对不起,说声请原谅,就这么难吗?你比孙鹏、比大家,都特殊吗?你觉得你比大家特殊吗?”
刘川这才抬起头,看了孙鹏一眼,说了一句:“对不起。”接着,又说了一句:“请原谅。”
杜剑转头,看孙鹏,孙鹏脸色青虚虚的,除了两颊新起的几个疙瘩,从额头到下巴,没有一点血色。
“孙鹏,你是不是也想把四十九条背一遍啊?”
孙鹏瞪着刘川,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来:“没什么!别客气!”
这两句谦词,被他说得咬牙切齿。
杜剑看着二人,又看看周围默立的犯人们,说:“学《规范》,是为了用!回号吧。”
刘川说了声:“是。”
孙鹏也说了声:“是。”说完率先向监号走去。
刘川跟在孙鹏后面,走进监号,刚刚在小板凳上坐下,孙鹏走过来了,一脸狞厉,把手里的鸡蛋汤端至刘川眼前,往里啐了口唾沫,然后倒进了刘川的碗里。
“你大公无私,汤都给我了,我向你学习,也都给你。还多给你一口,够不够意思!”
孙鹏倒完,看看盆里还剩了一点残汤,又啐了一口,然后滴滴答答地在刘川头上倒净。
刘川的头发短,汤水和唾沫存不住,很快顺着脸和脖子流了下来。班长看见了,冲孙鹏惊问:“咳,孙鹏,你干吗呀!”
孙鹏不理班长,冲刘川恶狠狠地说道:“对不起!请原谅!”
班长看刘川,刘川坐着,低头,没动。
大家都没动。
大家都知道,刘川过去是警察,可孙鹏也不是好惹的,惹蹿了亲爹都敢打。这时候还没人知道,刚才孙鹏的老婆不是看他来了,而是和他谈离婚来了。
预料的情形很快发生,并没留下太多悬念。刘川在孙鹏转身的刹那快速跃起,速度和冲力让孙鹏重重地撞在床上,床架子立即发出了劈裂的声响,孙鹏的头部也结实地磕在床帮,但他的疯狂马上在一秒钟内反超了刘川。他手脚并用,动作变形,口中嘶喊,面色赤红,头上的青筋鼓鼓跳起,脸上的疙瘩也冒出血光。这场双方都玩了命的殴斗让犯人们纷纷闪开,有好几盆鸡蛋汤被踢得盆飞汤溅,靠墙立着的书架经不住两人扭在一起的大力冲撞,轰然倒下,书架上书籍和杂物成放射状般喷了一地。犯人们谁也没能想到,身高体壮相貌凶残的孙鹏,竟然在这场你死我活的厮打中渐处下风,渐显颓势,渐露败相。他们渐渐看出来了,刘川虽然身单体瘦,但这小子肯定练过,一招一式,都很实用,很占便宜,而且,他们也看得出来,这小子下手也够狠的。
至少有两个队长冲进来了,紧接着,分监区长杜剑也冲进来了,班长这才冲上去抱住刘川,另两个犯人也拉住孙鹏,这场打斗终被遏止。孙鹏和刘川,两人全都眼肿嘴破,从场面看刘川占优,从伤势看不分伯仲。
更多的民警从备勤区冲进筒道,手执钢铐和电棍赶来增援。刘川和孙鹏全被铐了背铐,一前一后弯着腰被众民警押出监号。他们分别被押在两间管教干部办公室里,半小时后,医生来了,给他们检查了脸上头上的伤势,上了药。又过了十多分钟,他们被押出了一监区的楼门,穿过操场,押到了禁闭中队,分别关进了不过三平米大小的禁闭监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