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对敌方的仇恨总是现成的,就像放在仓库里的银子,要用它的时候它立即就有了。大少爷话音刚落,人们立即大叫:”杀!杀!杀死他!”那人叹息一声:“可惜,可惜呀!”
大少爷问:“可惜你的脑袋吗?”
“不,我只可惜来迟了一步。”
“那也免不了你的杀身之祸。”
汉子朗声大笑:“我来做这样的事会想活着回去吗?”
“念你是条汉子,说,有什么要求,我会答应的。”
“把我的头捎给我的主子,叫他知道他的人尽忠了。我要到了他面前才闭上眼睛。”
“是一条好汉,要是你是我的手下,我会很器重你。”
那人对哥哥最后的请求是,送回他的头时要快,他说不想在眼里已经没有一点光泽时才见到主子。他说:“那样的话,对一个武士太不体面了。”大少爷吩咐人准备快马。之后的事就很简单了。行刑人把他的上身解开,只有脚还锁在行刑柱上,这样骨再硬的人也不得不往下跪了。行刑人知道大少爷英雄惜英雄,不想这人多吃苦,手起刀落,利利索索,那头就碌碌地滚到地上了。通常,砍掉的人头都是脸朝下,啃一口泥巴在嘴里。这个头却没有,他的脸向着天空。眼睛闪闪发光,嘴角还有含讥带讽的微笑。我觉得那是胜利者的笑容。不等我把这一切看清楚,人头就用红布包起来,上了马背一阵风似地往远处去了。总觉得那笑容里有什么东西。哥哥笑话我:“我们能指望你那脑袋告诉我们什么?”
不等我反驳,母亲就说:“他那傻子脑袋说不定也会有一两回对,谁又能肯定他是错的?”
大少爷的脾气向来很好,他说:“不过是一个奴才得以对主子尽忠时的笑容罢了。”
聪明人就是这样,他们是好脾气的,又是互不相让的,随和的,又是固执己见的。
想不到汪波土司又派人来了。这一次是两个人,我们同样照此办理。那些还是热乎乎的人头随快马驰向远处时,大少爷轻轻地说:“我看这事叫我操心了。”汪波土司的人又来了,这次是三个人。这次,我的哥哥大笑起来,说:“汪波是拿他奴隶的脑袋和我们开玩笑,好吧,只要他有人,我们就砍吧。”只是这三个人的脑袋砍下来,没有再送过去了。我们这里也放了快马去,但马上是信差。信很简单,致了该致的问候后,麦其土司祝贺汪波土司手下有那么多忠诚勇敢的奴隶。汪波土司没有回信,只是自己派人来把三个人头取走了。至于他们的身子就请喇嘛们做了法事,在河边烧化了事。有这么轰轰烈烈的事情发生,简直就没有人发觉春天已经来了。
刚刚收上来的罂粟种子又分发下去,撤播到更加宽广的土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