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日渐病危的女儿,高振衣流下了眼泪。这时,只听他儿子在旁边说:“父亲,事已至此,不如请柳碧窗来看看。” 高振衣暴跳如雷道:“你难道不知道那姓柳的不懂女科吗?你想害死你妹妹啊?” 儿子苦劝道:“父亲,妹妹病重,随时可能撒手人寰,如若妹妹一死,到时人们就会议论纷纷,说父亲连自己的女儿都医不好,怎么给别家治病?到时‘高氏女科’的英名恐毁于一旦啊。” 听着儿子的分析,高振衣似乎有点动心了,但还是默默地站着,不言不语。儿子接着说:“等会儿父亲派个人去请柳碧窗,先不说是妹妹病重,就说是我病了,以免柳碧窗以不懂女科相推脱。等他来到家中,便将其请入妹妹房中,他若奇怪,只说是下人听错,生病的并不是我,而是我妹妹。” 高振衣终于松口了:“那又怎样,柳碧窗若还是以不懂女科为由,坚辞不就呢?” 儿子说:“我们只当他是谦虚,或者是出于往日与父亲的恩怨,存心不想给我妹妹治病。总之,无论如何要缠住他,好歹让他出个药方。此药方我们可以暂且不用,就放在一边,妹妹仍以服用父亲的汤药为主,但如果有一天,妹妹当真不治,我们就说妹妹是吃了柳碧窗开的方子上的药死的。” “好,好!”高振衣连连叹服,“此计甚妙,就照你说的做。” 很快,柳碧窗便被高振衣派出的人给请来了。当他听说其实是给高振衣的女儿看病时,竟然没有一丝意外的神色,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只是平静地说了句:“带我去便是。” 一会儿,柳碧窗便被带到了高小姐的床前,又是好一番的望闻问切之后,他才开口说:“小姐此病是虚实寒热错杂之重症,若只是泛泛地见寒治热,见热治寒,见虚用补,见实用泻,都将顾此失彼。为今之计,当寒热并用,补泻兼施,方克有功。”说完,便请来文房四宝,洋洋洒洒地开了个复方,才告辞出去了。 舍己为人 高振衣见柳碧窗的辨证与方案均颇有见地,不觉心动,毕竟救女儿的事大,害柳碧窗的事小,就没将药方搁置,而是真的命下人按方抓药去了。 先试用了五剂,五剂后,女儿寒热已止,白天不冷,夜间不热;又五剂,饮食能下,肌肉渐丰;再五剂,心下包块渐消,胸闷头痛顿失,一月后,经信来潮,生活自理。 高振衣和他的儿子全傻眼了,为顾全父亲的面子,儿子说道:“父亲,柳碧窗这小子还真是运气,胡乱开的方子,也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闭嘴!”高振衣喝断了他,“走吧,随我一同去柳碧窗的医馆道谢去。” “什么?”儿子不满地说,“父亲真要向那小子道谢?” 高振衣眼一瞪,说:“人家救了你妹妹的命,说句谢谢不应该吗?” 就这样,高振衣带着儿子一同来到了柳碧窗的医馆,柳碧窗也像老朋友似的接待了他们。高振衣心中有诸多疑惑,也趁着这当口一一问了。 柳碧窗倒也坦荡,只是笑笑说:“高师傅不知,其实在下最擅长的就是女科了。”这话把高氏父子说得晕头转向,柳碧窗知道他们不解,便继续往下说。 原来,那日柳碧窗听说赵员外带人大闹承暄堂之事后,心中就觉过意不去,便从此声称自己不懂女科,以便让承暄堂得以复兴。 高振衣听后,感慨地说:“谁都知道,女病患要多于男病患,柳先生为了在下,不仅让出了生意的大头,还白白玷污了自己的医名,而我等鼠辈却只顾耻笑先生,甚至于还想加害先生。即便如此,先生还是不计前嫌,救了小女一命,应该惭愧的是我等才对啊。”说完,高振衣便深深地向柳碧窗作了一揖,柳碧窗赶紧回了礼。 接着,两人又探讨了一会儿医术及药物,高振衣才告辞出来了。 回到家后,高振衣一连几日愁眉不展,一直感叹说:“欠柳碧窗的情,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儿子听不下去了,便从旁劝道:“父亲不必如此,是那柳碧窗先亏欠了我们。若不是他,承暄堂能被砸吗?他自己不也说过意不去吗?” 父亲一听这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拿起鸡毛掸子,往其身上一顿猛抽,才仰头长叹道:“唉,我儿愚钝,我儿愚钝啊!你以为柳碧窗真的过意不去吗?那不过是给我这个老头面子,说些好听的而已。其实,那日若非柳碧窗出手医好了赵员外父亲的病,那赵员外父亲必被老夫医死。倘若如此,以赵员外之脾气,老夫可还有活路吗?我们承暄堂还有活路吗?柳碧窗早在那天就已经救过我们高家了,他哪里需要过意不去啊,他不过是念在承暄堂治病救人三十多年的分上,才牺牲自己,保全了我们。” 听了这番话,儿子愣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听高振衣继续说道:“明天,你把我们承暄堂所挂的‘妙手仁心’的匾额摘下来,给柳碧窗送过去吧。” 这回,儿子没有违抗,乖乖地遵照父亲的意思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