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一想,但觉内疚于心,呆呆的望着她的丈夫,一颗颗的泪珠滴了下来,欢喜、悲伤、惭愧、焦虑,种种错综复杂的情绪,有如乱丝塞胸,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李逸也瞧清楚了,这的确是长孙壁,不会再是假冒的了!他戴着镣铐,缓缓的走到妻子面前,柔声说道:“壁妹,我来了,我拖累了你,很是对你不起。”长孙壁双眉开展,泪痕未干,便似幽谷中雨后绽开的百合,放出笑容,喃喃说道:“你来了,很好,很好!我能够和你死在一起,死亦无憾!嗯,还有敏儿呢?”李逸道:“敏儿已经救出去了。”长孙壁道:“那我就更放心了!逸哥哥,你别说什么拖累的话,我从来没有过今天的快乐!”这是真的,八年来她一直担着心事,常常这样的想:“他是无可奈何才与我结婚的,要是武玄霜或上官婉儿来了,他会怎么样呢?”现在武玄霜已经来了,他可并没有忘记自己,不但没有忘记,还舍了性命前来相救,武玄霜是再也不能将他抢走了!
大汗接连的向长孙壁说了几次,希望她劝告丈夫,长孙壁一心放在她丈夫的身上,对旁边一切,竟似是视而不见,听而又闻大汗怒道:“我不是请你们来谈情的啊!好,你们难舍难离,我偏偏要你们分开,你们都可以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一声令下,麻翼赞与恰克图将他们夫妇分别关了起来,大汗狠狠的说道:“为祸为福,全看你们自己了。你们一日不肯归顺,我就一日不放你们。让你们夫妇可以声息相闻,如一世也不能见面!”
他们被关在相邻的密室里,中间隔着一堵厚厚的墙,恩爱夫妇,闻声而不能见影,这当真是最残忍的折磨,但长孙壁没有哭泣,她反而在心里笑了出来,她自觉这个时候,李逸才是完全属于她了,她忽地为武玄霜感到可怜,心中想道:“她万里远来,这一趟可是白走的了!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可惜她没有眼见刚才的场面呀,我真想让她知道,我的李逸哥哥对我是何等情深义重!”长孙壁可是一点也不知道,武玄霜曾经想过要进宫看她,而现在又替她照顾孩子!
武玄霜与夏侯坚在石窟之中等候,夏侯坚利用这个空闲的时候,自己默运玄功,拔毒疗伤,武玄霜则照料孩子,孩子老是问东问西,武玄霜心神不定,常常问非所答,孩子觉得没趣,不久就睡着了。
武玄霜明明知道他们不会这样快回来,但仍然忍不住每隔片刻就到洞口张望一次,她衷心盼望长孙壁能够脱险归来,但又害怕和长孙壁见面时的尴尬场面。她轻轻抚摸孩子的面庞,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忽闻得夏侯坚也是一声叹息,武玄霜急忙问道:“夏侯老伯,你怎么啦?体中的毒可都逼出来了。”夏侯坚道:“身体上所受的伤,不论怎么厉害,都是医得好的。”武玄霜道:“不错,老伯你是天下第一神医,世上没有你医不好的病。”夏侯坚好似自言自语的继续说道:“可是心上的伤就难医了,我就医不好自己心上的伤!”
武玄霜怔了一怔,只听得夏侯坚又叹了一气,说道:“武玄霜,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的事么?”武玄霜点了点头,道:“我记得非常清楚。”那时,夏侯坚问她的师父,武玄霜用花环排出“不可说?不可说?”六个字形,而夏侯坚用花环排出“如之何?如之何?”六字。夏侯坚道:“那时,我是无可奈何的心情,孩子,你知道么?”武玄霜道:“我明白。”夏侯坚又叹了口气,说道:“那次你送李逸来求医,我当时就想,李逸的病我有把握医好,你的病却难医得很,所以我当时只留下李逸,对你的病,却是连问也不敢多问。”武玄霜心头一震,她懂得夏侯坚的含意了,面上不禁飞起一片红霞,夏侯坚轻声问道:“玄霜,你现在心里很难过,是么?”武玄霜甚觉尴尬,勉强抑制下激动的心情,说道:“还没有将长孙壁救出来,我心里的确很是难过。”夏侯坚若有深意的望她一眼,说道:“你心上的伤未曾医好,救出来了,你仍然会难过的。嗯,我是过来人了。”武玄霜给他说到心坎里去,怔怔的无话可以辩解,唉,她这时候的心情确是像夏侯坚当年一样,那是一片无可奈何的心情!
夏侯坚抬起眼睛,脸上忽然泛出一层奇异的光来,说道:“我心头创伤,唉,几十年来!现在才完全平复。你知道是谁医好我的吗?”不待武玄霜说话,自己又自问自答道:“是你的师父,她在死后医好了我心上的创伤。我翻阅了你师父遗留下的那本诗集,我接受了你师父送给我的珍贵药物,这些药物不但本身是无价之宝,也医好了我心上的创伤。因为我明白了一件事情:‘知己朋友的情谊,并不见得就逊于夫妇的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