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里有电插头吧?”周在鹏问道。
“咱这的电比城里贵,一度电贵三倍。”谢成梁说。
周在鹏看看谢成梁如同警察一样没表情的脸。
补玉笑笑说:“人家把电钱算给你,不就完了?”她又向周在鹏做了个表情,这表情是没有她丈夫份儿的,实际上连她抱在怀里的儿子也是没份儿的。甚至这表情是全新的,谢成梁和补玉认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为这卷毛男人补玉居然发明了一个新表情,谢成梁觉得离揍他个没天没日的时候不远了。
“你是干什么的?”他问周在鹏。他刹那间又是武警了。
“人家是作家!”补玉抢着说。“写书的!给咱这儿写写,咱这儿就火啦!”
谢成梁心里好受了些:补玉是在拉拢利用这卷毛。他象没听见媳妇的话。又问:“都写过什么书?”
周在鹏笑嘻嘻地说:“那你都读过什么书?看看里头有没有我写的。”
谢成梁活到三十岁一共读过三本杂志,课本除外。所以他又转个话题:“来这儿住多久?”
“先住几天看看。”周在鹏把电脑放在北屋的书桌上。
“你一人来,你那小媳妇放心?”补玉大声在院子里问道。
一听就知道这话是说给两头听的。进村前补玉就知道周在鹏小四十了,有个小他十岁的老婆,英文老师。
果然,谢成梁一听这句就扭头出门,去妹妹家借兔子了。下面周在鹏的回答他幸亏没听见,若听见周在鹏在他眼里更是欠揍。
周在鹏把电脑插上电,才从窗口露出脸,回答补玉:“我这么一把岁数,还能老让媳妇找着?我老远躲这儿来图什么?”
后来补玉发现周在鹏的话不是真的。他腰上的BB机一响,他就会手忙脚乱,从腰带上摘BB机比拔手枪还快;只要他一看见上面的一个号码,马上就往村委会跑,去回电话。有一次周在鹏在洗澡,BB机拉在院子中央的餐桌上,补玉马上看了一眼。补玉才不会错过这样一个好机会,对一个人寻根刨底,因为来住店的人从来都告诉你假根底。BB机上的短信说:“速往家里打电话。”碰巧周在鹏那天歌兴大发,洗完澡不出来,关在澡房里大声唱歌,唱了半首忘词了,又起头再唱另一首,又忘了词,再起一个头……所以BB机第二次、第三次在桌上嗡嗡打转。补玉看见第二次它说:“何故不回电?”第三次它又说:“立刻回电!”
周在鹏一看见短信,直着眼着跑去回电了,卷毛和卷鬓角上全是水珠。从村委员回来,周在鹏回到屋里关上门,补玉只看见半扇开着的窗子把一股股蓝灰的烟放出来。第二天一早,周在鹏说他去山上走走,走出去半里地,他又回来,对补玉悄声说:“万一有人找我,就说我已经走了。”
补玉笑嘻嘻地问“你那小媳妇要找到这儿来?”
“不是她。”
“那是谁呀?”
补玉此刻坐在枣树下,儿子横在她翘起的二郎腿上。她总是这样一边奶孩子一边听半导体收音机。
“也不一定会有人找。我是说万一。”周在鹏说。
补玉头一次看见他这么一本正经,目不斜视,连她奶孩子露出的一小块Rx房也不象平时那样让他走眼。看来昨天他媳妇一口气砸过来的三条留言后面真有什么大事。这人说不定不是周在鹏,也不是作家。没准他把那个叫周在鹏的作家干掉了,逃到这里。住她的“黑店”,她只要人预先付房钱,其他都马虎。这人交的是一周房钱,却已住了十天,说不定赖掉三天房钱就失踪了。
“你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补玉笑着,把儿子调个头,去呷另一只Rx房。几秒钟里,补玉一对Rx房全冲着周在鹏,或者冲着一个号称周在鹏的人。
她看见他视线猛往下一降,她也看见他的眼睛在她***上停了多久。然后他心情马上有所改善,突然说:“你这地方要装修装修,我给你写几个字,挂在大门上,叫‘补玉山居’。保证你发财。”
“装修过了。”
“得再装修一下。外头朴素,里面舒适。电视、空调、洗衣机。被子得特别干净,走一拨客人就得换干净被褥。”
“那得多少钱呀!”
“我借给你。”他露出满是浅褐色牙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