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
有王老者,常于西京卖药,累世见之。李司仓者,家在胜业里,知是术士,心恒敬异,待之有加。故王老往来依止李氏,且十余载。李后求随入山,王亦相招。遂仆御数人,骑马俱去。可行百余里,峰峦高峭,攀藤缘树,直上数里,非人迹所至。王云:“与子偕行,犹恐不达神仙之境;非仆御所至,悉宜遣之。”李如其言,与王至峰顶。田畴平坦,药畦石泉,佳景差次。须臾,又至林口,道士数人,来问王老,知邀嘉宾,故复相候。李随至其居,茅屋竹亭,潇洒可望。中有学生数十人,见李各来问其亲戚,或不言。或惆怅者云:“先生不在,今宜少留。具厨饭蔬菜,不异人间也。”为李设食。经数日,有五色云霞覆地,有三白鹤随云而下。于是书生各出,如迎候状。有顷云:“先生至。”见一老人,须发鹤素,从云际来。王老携李迎拜道左。先生问王老:“何以将他人来此!诸生拜谒讫,各就房。李亦入一室。时颇炎热,李出寻泉,将欲洗浴。行百余步,至一石泉,见白鹤数十,从岩岭下,来至石上,罗到成行。俄而奏乐,音响清亮,非人间所有。李卑伏听其妙音。乐毕飞去。李还说其事。先生问得无犯 仙官否?”答云:“不敢。”先生谓李公曰:“君有官禄,未合住此;待仕官毕,方可来耳。”因命王老送李出,曰:“山中要牛两头,君可送至藤下。”李买牛送讫,遂无复见路耳。(出《广异记》)
【译文】
有个叫王老的人,常在西京卖药,几个世代的人都见到过他。有个叫李司仓的人,家住在胜业里。他知道王老是个术士,心里一直非常敬重他,招待他更加周到。所以王老来来往往就住在李家,将近十多年。李司仓后来请求随他入山学道,王老也欣然相召。于是李司仓带了几个仆人,骑马一起跟去了。大约走了一百多里,便无路可走,只是峰峦叠嶂,高峭入云。他们攀藤爬树,一直上了几里,都不是人的踪迹所能到的地方。王老说:“和你一块走,恐怕还不能到达神仙住的地方,就更不是仆人所能到的了。应该全遣散他们,李司仓依照他的话做了,遣散了跟随的仆人,和王老一起到了峰顶。峰顶地势平坦,有药畦和泉水,景色美好。不一会儿,又来到一树林边,有几个道士来问候王老。知道你邀请嘉宾,所以在此相候。李司仓跟随王老到他的住处,那里是茅屋竹亭,潇洒可望。里面有学生几十人,看见李司仓,各自来问他们的亲戚,有的什么也不说。有一个有些伤感的人说:“因为先生不在,现在还要停留一些时候,在这等待。这里准备着一般的饭菜,和人间没有什么不同。”给李司仓设置的饮食。经过几天,有五色云霞遮盖大地,有三只白鹤随云而下,於是书生各自出来,象迎候宾客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有人说:“先生到了。”李司仓看见一位老人,须发雪白,从云彩的边缘处走来。王老携带李司仓在道路左侧迎拜。先生问王老,为什么带别人来这里。众书生叩拜完毕,各自回房,李司仓也进了一室。当时天气很炎热,李司仓出来寻找泉水,想用泉水洗澡。走了一百多步,来到一个石泉,看见几十只白鹤从石峰上飞下来,来到石上,排列成行。一会儿,开始奏乐,乐声清脆响亮,是人间所没有的。李司仓低下身去伏在地上听那奥妙的声音。白鹤奏完乐都飞走了。李司仓返回来说那件事。先生问他有没有触犯 仙官,李司仓回答说:“学生不敢。”先生对李公说:“你命里有官禄,不应当住在这里。等到仕宦生涯结束了,才可以来。”说完,就命令王老送李司仓出来。王老对李司仓说:“山中要两头牛,你可以送到藤下。”李司仓买了牛送去,就再也不见他走过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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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叟
唐宝应中,越州观察使皇甫政妻陆氏,有姿容而无子息。州有寺名宝林,中有魔母神堂,越中士女求男女者,必报验焉。政暇日,率妻孥入寺,至魔母堂,捻香祝曰:“祈一男,请以俸钱百万贯缔构堂宇。”陆氏又曰:“傥遂所愿,亦以脂粉钱百万,别绘神仙。”既而寺中游,薄暮方还。两月余,妻孕,果生男。政大喜,构堂三间,穷极华丽。陆氏于寺门外筑钱百万,募画工。自汴、滑、徐、泗、杨、润、潭、洪及天下画者,日有至焉。但以其偿过多,皆不敢措手。忽一人不说姓名,称剑南来,且言善画,泊寺中月余。一日视其堂壁,数点头。主事僧曰:“何不速成其事耶?”其人笑曰:“请备灯油,将夜缉其事。”僧从其言。至平明,灿烂光明,俨然一壁。画人已不见矣。政大设斋,富商来集。政又择日,率军吏州民,大陈伎乐。至午时,有一人形容丑黑,身长八尺,荷笠莎衣,荷锄而至。阍者拒之,政令召入。直上魔母堂,举手锄以斸其面。壁乃颓。百万之众,鼎沸惊闹,左右武士欲擒杀之,叟无怖色。政问之曰:“尔颠癎耶。”叟曰:“无。”尔善画耶?”叟曰:“无。”曰:“缘何事而斸此也?”叟曰:“恨画工之罔上也。夫人与上官舍二百万,图写神仙,今比生人,尚不逮矣。”政怒而叱之。叟抚掌笑曰:“如其不信,田舍老妻,足为验耳。”政问曰:“尔妻何在。”叟曰:“住处过湖南三二里。”政令十人随叟召之。叟自苇庵间,引一女子,年十五六,薄傅粉黛,服不甚奢,艳态媚人,光华动众。顷刻之间,到宝林寺。百万之众,引颈骇观,皆言所画神母,果不及耳。引至阶前,陆氏为之失色。政曰:“尔一贱夫,乃蓄此妇,当进于天子。”叟曰:“待归与田舍亲诀别也。”政遣卒五十,侍女十人,同诣其家。至江欲渡,叟独在小游艇中,卫卒、侍女、叟妻同一大船,将过江,不觉叟妻于急流之处,忽然飞入游艇中。人皆惶怖,疾棹趋之。夫妻已出,携手而行。又追之,二人俱化为白鹤,冲天而去。(出《会昌解颐》及《河东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