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是那么静悄悄的,像上一夜一样,不过天空中的乌云少些了,灌木的轮廓,甚至高处的那些花朵都显得更清楚了。刚开始等的时候,我觉得烦闷难受,几乎害怕起来。我决心不顾一切了。我只考虑着:我应该怎样行动?要不要大吼一声:“往哪儿走?站住!如实招来——否则就要你的命!”
或者就一刀刺过去……每一种声音、每一阵沙沙声和簌簌声,我都觉得很重要、不同寻常……我准备着……我向前倾着身子……可是半小时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我的血液流动得平稳了,热度也降下来了,我开始意识到我干这一切都是徒劳无益的,我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儿滑稽可笑,马列夫斯基是跟我开玩笑的。我离开了我那个埋伏的地方,在整个花园里绕行了一圈。但任何地方都听不到一丝声音,仿佛故意气我似的,四周万籁俱寂,连我家的狗也在便门旁边蜷缩成一团,睡着了。我爬到废弃不用的暖花房上面,看见了前面一大片田野,我想起了跟齐娜依达的一次会面,不觉沉思起来……
我忽然吓了一跳……我仿佛听到吱烈幌碌目门声,?着传来了一阵树枝被折断的轻微的咔嚓声……我跳了两跳就从暖花房上下来了,我站在地上呆然不动。花园里清晰地响起了一阵急促而轻快的,但却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声音离我越来越近了。
“这就是他……他到底来了!”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掠过。
我哆哆嗦嗦地把小刀从口袋里掏了出来,又哆哆嗦嗦地把它扳开,红色的火花开始在我的眼前旋转,我害怕和愤怒得连头发都直竖起来了……这时一阵脚步声向我直逼过来,我弯下身子,缓慢地迎上前去……一个人出现了……天哪!这是我的父亲!
我立刻就认出他了,虽然他全身裹在一件黑色斗蓬里,帽子拉到了脸上,他蹑手蹑脚地打我身边走了过去。他没有发觉我,虽然没有东西把我遮住;可我抖得那么厉害,蜷缩成一团,好像快与地面看齐了。一个嫉妒的、准备杀人的奥赛罗这时忽然变成了一个小学生……父亲的突然出现使我万分惊讶,开头我甚至没有发觉他是从哪儿来,往哪儿去的。等到四周又沉静下来,我这才挺直了身子,心想:“父亲为什么深更半夜还在花园里走动?”我在极度恐惧中把小刀掉落在草地上了。我觉得十分羞愧,甚至不想寻找它。我立刻清醒过来了。不过回家的时候,我还是走到接骨木树丛下面的那条长凳跟前,朝齐娜依达卧室的小窗瞥了一眼。小窗上那些不大的、微凸的玻璃在从夜空中投射下来的微光映照下呈现出暗淡的蓝色,突然间,它们的色泽开始变了……在玻璃后面——这我看得很清楚,那白色的窗帘谨慎小心地轻轻放下了,一直垂到窗台上,就这样纹丝不动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当我又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自己房间的时候,我几乎情不自禁地大声说道。“是梦,是偶然的巧合,或是……”忽然在我的脑海里涌现出了这些猜测和假想,它们是这样新奇,我甚至不敢再往下想了。
十八
我一早起来,就觉得头痛。昨天的激动情绪消失了。然而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痛苦的疑惑和一种以前还不曾有过的悲伤——仿佛体内的某个部分正趋于死亡似的。
“为什么您看起来活像一只割去了半个脑袋的兔子?”卢申遇见我时对我说。
早餐时,我一会偷偷地望望父亲,一会儿又偷偷地望望母亲:他跟往常一样镇定自若,而她也跟往常一样在暗暗地生气。我等待着,父亲会不会象有时那样跟我亲切地谈起话来……可他对我连平日那冷冰冰的抚爱也没有表示一下。“把一切都告诉齐娜依达?……”我在心里寻思着。要知道反正一样。我们之间一切都完了。”我去找她了,可是不但什么也没有告诉她,就连跟她谈话的机会也没有,虽然我多么想跟她谈谈。公爵夫人的一个十二岁的儿子——武备中学的学生——从彼得堡来度假了。齐娜依达立即把她的弟弟托付给了我。
“托付给您了,”她说,“我亲爱的沃罗佳①(她还是头一次这样叫我),给您介绍一个朋友。他的名字也叫沃罗佳。我希望您会喜欢他。他还怕陌生,不过他心眼儿挺好,带他去看看涅斯库奇内公园,跟他一块儿散散步,谓您好好地照顾他。您会这样做的,对吗?您也是个好孩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