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申听着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一笑,两眼却是一直没离开照片上这张挂着一嘴燎疱的脸,她说声“我等会儿跟你说”,回去想把同照片一起掏出来的单据放进夹层。却看到最上面一张住宿发票后,本能地感觉有什么不对。一想,对了,发票上的日期她记得很清楚,那几天正好是宋运辉去处理试点企业的工作,可问题是住宿发票的地址却不是试点企业所在城市。她不由皱起眉头,也不多想,又走去盥洗室门口,对里面道:“你照片后面有一张住宿发票……”
里面宋运辉刚关住水,听见就道:“对的,这张住宿发票不在东海报销,下次带去那边报销。”
梁思申愣了一下,听得出里面宋运辉是很理直气壮的,她忽然感觉自己怎么也会鸡毛蒜皮地不信任起丈夫来,好像挺低级趣味的。可她又偏偏很想知道为什么,不弄清楚心里难受,又不好意思追问,就拐去书房查地图。
宋运辉出来,见卧室没人,卧室门却开着,他走到门口一看,对面的书房灯亮着。他进去见梁思申皱眉站在地图前,奇道:“想工作?”
梁思申犹豫了一下,将手中发票交给宋运辉,还是直说:“找你住宿发票所在地。”
宋运辉看看手中发票,明显沉默一会儿,才伸手在地图上指出正确位置:“你看,这儿,邻近。我这次是临时决定过去,没提前订房,没想到客房爆满,只好住到邻近城市去。”
梁思申吐吐舌头:“对不起。”知道自己闹了乌龙,乱担心。
宋运辉笑道:“想哪儿去了?都想什么了。”
梁思申跺足道:“不许取笑,人家紧张你,谁让你那几天电话里不说一下。”
宋运辉还是笑:“连太太都怀疑我,你说今天夜总会那个鬼鬼祟祟偷看我们的女孩子回头会怎么描述我?宋总白天道貌岸然,晚上混夜总会腐朽堕落。”
梁思申被说得不好意思,只好“诉诸武力”。
也是回到家里的任遐迩对着空而寂静的家,忽然有些感慨。抄着手站到卫生间门口,看着下午杨巡非要拆箱摆放,与这简陋卫生间格格不入的海尔全自动洗衣机,回想下午至此杨巡对她超乎工作关系的态度,也不免想到刚刚看见的东海宋总对他美丽娇妻的呵护。她对着挂在卫生间墙壁上的蛋圆镜,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落寞地想,她呢?
当她跟老板小妹一样刚从重点大学毕业的时候,她何尝不是天之骄子,她也有很多幻想,很多憧憬,可怎么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沦落到一家暮气沉沉的国营小店财务室,然后辗转做兼职,蚂蚁一般地挣苦力钱,终于挣扎着往上爬一步,也才是一家个体商场的财务经理。她的同学都怎样了?这几年,她都没脸见同学。若是刚毕业的时候杨巡来对她说,做他的女朋友吧,她会如何反应?她黯然地笑,那时候她比老板的小妹还彪悍呢,哪里会什么进一步退半步?而现在,她竟觉得要不是杨巡被传说有各色风流女友川流不息,她不是不能接受。她辛苦这么几年,多渴望有人的强力呵护,就像今天看到的宋总对他太太,出门还小心地牵着手。她今天被杨巡两次为她打开车门,两次为她挡住电梯门,酒桌上耐心教她吃生鱼片,夜总会推荐她吃很多从没吃过的美食,还有在这儿,杨巡用力地帮她把煤气瓶塞进灶台下,还有洗衣机水龙头的安装……这些小事她都会做,包括小窝的电线都是她自己拉好,朋友们都说她是个给扔到无人荒岛都能成女鲁滨逊的强人,可是今天杨巡替她做了那么多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是如此受用。
任遐迩满心矛盾地在没装莲蓬头的铁水管下冲了个不得不健康的冷水澡,枕着满脑子的绮丽想着杨巡打趣她今晚是全场唯一没穿裙子女性的话,她将脖子缩进薄被里,Letitbe。毕业至今,她哪里还有什么预设,什么立场。
但任遐迩第二天上班还是穿了裙子。今年的五月天已经很热,她穿一件白色的紧身T恤,下面一条白底黑碎花的及踝窄裙,她骨骼小巧,这么一穿就跟傣家姑娘一般韵致。
杨巡是在停车场远远地看见任遐迩婀娜多姿地走进商场后门,惊得差点下颚脱臼,这是面包?面包今天怎么挂糖霜了?他经过财务室的时候忍不住往里看一眼,没看到任遐迩。因此他进了自己办公室,就一个内线电话挂到任遐迩的小办公室,兴奋地道:“小任,今天加油把五一的确切毛利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