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没吭声。不过,一切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
得知他没有因为那篇文章受到伤害,我的心结终于解开了。本以为他会再次消失在我的生活中,没想到,过几天他的电话又打来了。
“王阿姨,你现在忙吗?跟你聊会儿呗。”
那个时间,他本该在广场上跳舞。小峰晚上经常去县城附近的广场上玩,那里有人跳舞,有人摆烧烤摊儿,人很多,比他的村庄要热闹。他曾经在广场上认识了一个同龄人,对方知道他得了艾滋病,还愿意和他一起跳舞。可小峰说,这个唯一的舞伴早就搬离县城了,现在没人跟他跳舞,“没意思”。
那天北京正降温,我从电话里听到丹东那边也在刮大风。
后来,小峰又打来了好几次电话。有时我在采访,有时我在写稿,有时我漏接了,有时我没接。可他锲而不舍,有一次我在外面吃饭的工夫,手机上就有16个未接来电。后来他又学会上网,总在QQ里执着地呼叫着我:“王阿姨,你在吗?”“王阿姨,咱们什么时候聊啊?”“王阿姨,你还聊吗?”“王阿姨,你醒了吗?”
丹东的电话已经无法再带来惊喜,对于我来说,更像一种负担。有时,我也很内疚,觉得自己“利用”完他的故事之后,怎么就连陪他聊天的一点耐心都没有?可我真不知道该跟这个16岁的小男孩聊点什么。他没有同学,没有朋友,周围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他读的课本还是小学的,村里人曾经说,他的智商和情商都比实际年龄要低一些。
每次在电话里,我只能不厌其烦地从头问一遍:“老师最近怎么样?姑姥姥、姑姥爷身体还好吗?你最近干什么呢?上课上到哪里了?”
“挺好的。挺好。最近啊,没干啥。上课……想不起来了,哈哈。”
我不问,他就不说话;我没得问了,就没人说话。他也不挂电话,好像特别需要有个人在电话那端陪着他,即使那个人只是沉默。
他16岁了,和艾滋病毒共处了16年。我不知道成年对于他来说是否仍是一件遥远的事情。至少他还活着,只是他依然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