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回家告诉外公,想与外公分析究竟怎么回事,外公却不耐烦地道:“小辉就是一个普通官僚,跟其他官僚没什么两样,就你当他一朵花。”
“可是他比很多人聪明、努力、正直,否则你为什么不收别人当徒弟,却非追着他教不可?”
“你只说中一条,他比很多人努力,这是我看准他的原因。其他都差不多,你爸没比他笨。说到正直,他在他那环境里要是跟你一样单纯,早几百年前就变白骨了,你别跟官僚谈正直,官僚都只有权谋,只会说权宜之计。小辉好在还年轻,还想做事,没走太远,可离那一步也不会远了。”
“可梁大舅舅和我爸他们做的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去做。”
“谁知道他做不做,你妈原先也死心塌地当你爸是正直人呢。你臭着一张脸干吗?你总得承认,遇到同一件事情,你会凭心里一根什么屁准绳上去阻止,他是什么态度?他肯定是衡量利害关系才会做出决定,也不一定阻止,他最擅长旁观,对不对?”
梁思申当即语塞,好久才支支吾吾:“可他还是……不做坏事。”
外公不屑地斜外孙女一眼,道:“小辉那样很正常,你才不正常,有你这样黑白分明的吗?我看你是家境太好,发展太顺,我早该多修炼修炼你,唉,现在着手来不及了,你已经成形,可惜了一块好坯子。”
梁思申郁闷地道:“我要是块百炼精钢,看你还敢不敢死皮赖脸跟着我住?”
外公不客气地道:“总算有点自知之明。”
梁思申闷得不行,打电话给宋运辉问起那家上市公司处理下岗职工的事,问是不是他的决策。宋运辉不知道梁思申为什么想到这件事,犹豫了一下,回答:“是我。”
梁思申吃惊,却坚持着问:“你肯定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操作的吧?他们无视那些下岗工人的生存。”
“我知道他们的操作,但是不剥离那些冗员,企业别说是无法生存,更不可能上市筹集资金获得发展,害的是更多人。权衡之下,只有牺牲一部分,你也知道,老国企的包袱非同小可。”
“应该有更好的安排,哪怕是维持他们的温饱。”梁思申觉得电话那端的丈夫前所未有的冷酷。
“思申,你让我往哪儿安置这些下岗人员?”
“可你起码不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是不是?你其实也知道这么做是不好的,否则你为什么瞒我,说你住不上宾馆才住到邻市,是不是?”
宋运辉很不愿意被如此责问,可是那是他爱的妻子,换作别人他早不予理睬,他只好认真地解释:“思申,现实中很多事情的处理没法理想化,因此你在做决策的时候必须做出选择,有选择就有放弃,拖泥带水的结果是牵累更多。我并不是因为你猜测的有意瞒你,而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我怕说了后你在看不到我的时候为我担心。”
“可是……”梁思申听了丈夫的话,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思申,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我把具体决策环境和我们究竟做了什么跟你详细说明,你别道听途说,有些报道并不客观。”
外公小心打磨着他的沉香如意,嘴里却是一点不会放弃趁火打劫:“当你发现你跟周围所有人的行为准则不一样的时候,说明你的价值观有问题了,最该反省的应该是你。”
梁思申泥塑木雕似的坐在电话机旁,只余两只眼睛瞪着外公冒火。自爸爸去往美国后她情绪低落至今,幸得背着奉养外公的责任,和丈夫儿子的爱,心情才渐渐平复。可最近又接二连三发生让她无法认同的事,让她进一步否定以前尊敬的所有长辈,以及生气最爱的丈夫。她回想外公对宋运辉的定位,分析宋运辉过去一言一行的背后,她惊悚地发现,她似乎在怀疑丈夫。她忙打住不想,可是心情却是跌落低谷。难道她的价值观真是有问题?
偏偏这时候电话响起,她懒洋洋地接起电话,却是戴娇凤在那头焦急地道:“小梁,那个杨逦听说请一天事假后还想再请,被他们上司拒绝后一直旷工,三四天了,怎么办?”
梁思申有气无力地道:“放心,她是成年人,既然知道请假,就不会有事。”
“会不会是我们找她麻烦弄得她没法上班了?哎呀,我其实不想……我只想寻寻开心而已,不想太为难她的,她要是想不开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