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晚饭,朱怀镜靠在阳台的躺椅上养神。有那么一会儿,阳台上的光线说不出的柔媚,不知怎么的,他就想起舒畅了,心里便柔柔的,像有团湿湿的白云在里面缭绕。天很快就暗了,夜变得暧昧起来。窗外本是舒缓的山丘,种着些桃树和橘树,离房子稍近了些,白天临窗而望会感到憋闷。天黑下来就好了,见到的是外面真实的夜,而不至于总望着别人家的灯火。他却很少有时间这么安静地坐下来,想些奢侈的事情。他的脑子也静不下来,让他挂怀的事太多了。才想着舒畅,马上又想到陆天一了,荆都那边已来了电话,说是市教委主任段孟同志过几天会来梅次,要给陆天一赠送一辆新车,据说是辆最新款的别克。陆天一卖车助教的壮举,居然让市教委领导大为感动。他们说,怎么能让堂堂行署专员没车坐呢?教委砸锅卖铁,也要倾囊相助。其实教委何须砸锅卖铁?那个清水衙门富得流油。
突然来了电话,香妹叫了他,说是于建阳。朱怀镜就有些不耐烦,抓起电话,鼻子里轻轻喂了一声。于建阳说:“朱书记好,我想来看看您,方便吗?”
朱怀镜说:“天天见面的,还没看够?有什么事吗?没事就算了吧。”
于建阳从不在乎朱怀镜放的轻重,重了只当是他俩关系随便,好像他们已是人到知己言语粗了。“朱书记,有事向您汇报。”
“电话里可以说吗?”朱怀镜冷冷的。
于建阳笑道:“还是当面汇报吧,就耽误您十几分钟。”
朱怀镜说声好吧,不等那边回应,就挂了电话。尹禹夫正好从琪琪房间里出来,听朱怀镜接完电话,感叹道:“朱书记真是清静一会儿都做不到。当领导真辛苦啊。”朱怀镜没说什么,苦笑一下。尹禹夫见朱怀镜没时间同他搭话,又进去了。没过多久,于建阳就来了,还带了个人来。是位年轻小伙子,还提着个礼品袋。“朱书记,这是我的朋友,小李。”人没坐下来,于建阳先介绍了客人。朱怀镜毕竟怕尹禹夫两口子看着不好,就领他们进了书房,小李便递上名片。朱怀镜看了一眼,见上面印着“金字塔建筑公司总经理李铭”,朱怀镜心里就明白几层了。果然,闲话一会儿,于建阳就说:“小李搞工程讲质量、重信誉,他想竞争烟厂工程。”于建阳毕竟不敢说请朱书记多关照,不过有些话原来就不必说得太透的,只须心领神会就行了。
朱怀镜笑道:“想参加竞标?好啊,欢迎。参加的单位越多,我们可选择的余地越宽。”
李铭说:“不瞒朱书记,我担心的就是竞争对手太多了。讲企业资质,讲技术能力,讲信誉试,我都不怕。只是我们是新公司,知名度还不太高,这一点我是有自知之明的。我知道自己冒昧,想请朱书记关心一下我们公司。”
朱怀镜说:“小李啊,这个事是我负责,这不错。但我只管大的原则,不管具体操作。你放心,只要你们竞标有力,也是有把握成功的。请你想念我们的公正性。”
李铭说:“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不管李铭怎么说,朱怀镜就是几句官话打发。于建阳便说:“不找搅朱书记了,您休息吧。”李铭也忙说:“打搅了,打搅了。”朱怀镜指着礼品说:“小李,这个你带走吧,别客气。”
李铭就嘿嘿地笑,不好意思似的,望了望于建阳。于建阳说:“就是几条烟,朱书记,您别太认真了,就当我小于送您的嘛。”
硬是推不掉,朱怀镜也就不多说了。等他们走了,香妹过来收拾茶杯,顺手将烟拿过去了。只一会儿,香妹叫道:“朱怀镜,你快来一下。”朱怀镜进去了,见香妹正拆着刚才李铭提来的礼品包,他立即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香妹唯恐尹禹夫夫妇听见,轻声说:“四条烟,里面都是钱。”
朱怀镜也不怎么吃惊道:“今天倒是没想到,哪有送钱还带着个见证人的道理?你先数数吧。”
香妹埋头数钱,朱怀镜就在书房里踱着步。心想于建阳白活三十多岁了,他只怕真以为自己在朱书记那里很有面子吧?朱怀镜平时对于建阳是最不给脸色的了,他却总是嬉皮笑脸的。朱怀镜最担心的是有人去袁之那里送礼。万一有人摆平了袁之峰,而他朱怀镜又要公事公办,就麻烦了。不是他不相信谁,金钱面前,谁说得清呢?是不是打个电话给袁之峰,告诉他有人送钱的事?袁之峰知道他的态度硬梆,也就只好铁面无私了。寻思再三,觉得不妥,管他怎么办,自己先硬起来再说。“二十万。”香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