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佛就站起来,拉了立人道:“咱们跟他去。那么上哪一家去呢?”立人此时只答了一句:“到蔚长厚去取。”身不由主地跟着那老人同到门口,果然见一辆很华美的小快车驾着一头菊花青骡子,旁边还系着一匹黑骡呢!只见那屋子四围的街路上东一簇、西一群,来来往往,满是些不三不四的人,明明是那话儿了。那老头子一到门外,便满面春风地来招呼立人、胜佛上车,自己也跨上黑骡。鞭丝一扬,蹄声得得地引导他们前进。胜佛在车箱里和跨在车沿上的立人搭话。胜佛道:“今天的事全是我干的。这笔款子你不愿出,算我的帐,将来划还你!”立人摇着头道:“你真说笑话了!我们的交情还计较这些。倒是今天这件事来得太奇怪,怕生出别的岔子。化几个钱满不在乎。”胜佛道:“你放心。你瞧那老儿多气魄、多豪爽、多周密,我猜准他一定是大刀王二。我们既然想在政治上做点事业,这些江湖上的英雄也该结识几个,将来自有用处。这些钱断不会白扔掉的。”两人说说讲讲,不多会儿,车子已停在蔚长厚门前。立人等跳下车来,那老头子已恭恭敬敬地等候在下马石边,低声道:“老汉不便进去,请两位取了出来,就在这里交付。”立人点头会意,立刻进去开了两张票子。开好了就出来,把一张三千的亲手递给老头子,一张两千的托他去分配。那老儿又谢了,随口道:“老汉今天才知道两位都不是寻常纨袴,戴少大人尤其使我钦佩得五体投地。不瞒两位说,老汉平生最喜欢劫富济贫,抑强扶弱,打抱不平。只要意气相投的朋友,赴汤蹈火,全不顾的。今天既和两位在无意中结识了,以后老汉身体性命,全个儿奉赠给你们,有什么使唤,尽管来叫我。不过我还有一个不知进退的请求,明天早上,我们在西山碧云寺有一个聚会,请两位务要光临。”胜佛道:“我第一要问明的,你到底是不是王二?再者我还有叨教的话,何妨再到口袋底去细谈一回。”老头子笑道:“我是谁,明天到碧云寺便见分晓,何必急急呢!口袋底请两位不用再去了,我已吩咐了赶车的径送两位回府。老汉自去料理那边的事,众弟兄还等着我呢!”说完一席话,两手一拱,跳上骡背,疾驰而去。这里立人和胜佛只得依了他话,回得家来,商量明天赴会的事。胜佛坚决主张要去,立人拗不过,只得依了。
到了次日,胜佛天一亮就起来,叫醒立人,跨了两匹骏马,一个扈从也不带。刚刚在许多捎云蔽日的古桧下落马,一进头门,那老头子已迎候出来。一领就领到了大殿东首的一间客厅上,齐齐整整地排开了六桌筵席。席面上已坐满了奇形怪状肥的、瘠的、贫的、富的、华绚的、褴褛的、丑怪的、文雅的一大堆的人,看见胜佛、立人进来,都站起来拍掌狂呼地欢迎。那老人很殷勤地请胜佛和立人分了东西,各坐了最高的座位,自己却坐了中间一个最低的主位。筵席非常丰盛。侍席的人遍斟了一巡酒,那老者才举起杯来,朗朗地说道:“老汉王二,今天请各位到这里来,有两个原因:一是欢迎会,二是告别筵。欢迎会,就为我们昨天结交了戴胜佛、庄立人两位先生,都是当今不易得的豪杰,能替国家出力的伟人。我们弟兄原该择主而事。得了这两位做我们的主人,我们就该替他效死。从今日起,凡我同会的人都是戴、庄两先生的人,无论叫我们做什么事、到什么地方,都不问生死地服从。而且明里暗里,随时随处,每日轮班保护。这就是欢迎会的意思。第二是因为当今第一忠臣,参威毅伯、连公公的韩惟荩侍御,奉上旨充发张家口。他是个寒士,又结了许多有势力的仇家,若无人帮助保护前去,路上一定要被人暗害。这种人是国家的元气,做大臣的榜样。我听见人说,他折子里有几句话说到皇太后的道:‘皇太后既归政皇上矣,若犹遇事牵制,将何以上对祖宗、下对天下臣民!’你们看,多么胆大,多么忠心!我因钦敬他的为人,已答应他亲身护送;又约了几个弟兄,替他押运行李。择定后日启程,顺便给诸位告别。”说罢,把斟满的一杯酒,向四周招呼。满厅掌声雷动中,忽然从外面气急败坏奔进一个人来,大家面色都吓变了。正是:
提挈玉龙为君死,驰驱紫塞为谁来。
欲知来者是何人,为何事,且听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