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店老人
唐韦行规自言:少时游京西,暮止店中,更欲前进。店有老人方工作,谓曰:"客勿夜行,此中多盗。"韦曰:"某留心弧矢,无所患也。"因行数十里。天黑,有人起草中尾之。韦叱不应,连发矢中之,复不退。矢尽,韦惧奔焉。有顷,风雷总至,韦下马,负一大树,见空中有电光相逐,如鞫杖,势渐逼树稍,觉物纷纷坠其前。韦视之,乃木札也。须臾,积扎埋至膝。韦惊惧,投弓矢,仰空中乞命。拜数十,电光渐高而灭,风雷亦息。韦顾大树,枝干尽矣。鞍驮已失,遂返前店。见老人方箍桶。韦意其异人也,拜而且谢。老人笑曰:"客勿恃弓矢,须知剑术。"引韦入后院,指鞍驮,言却领取,聊相试耳。又出桶板一片,昨夜之箭,悉中其上。韦请役力承事,不许;微露击剑事,韦也得一二焉。(出《酉阳杂俎》)
【译文】
唐时,韦行规自己讲过:他年轻时有一次到京西旅游,天黑时到一个店中,还想继续往前走。店中有一个老人正在干活,对他说:"你晚间不要走了,这里强盗很多。"韦行规说:"我准备了弓箭,我不怕。"他又往前走了几十里,天特别黑,有人在草丛中跟着他,他大声喝叱,对方也不应声。他连射了几箭。射中了,那人却不退。箭射完了,韦行规害怕了,急忙往前奔跑。一会儿,大风、雷电一齐来了,韦行规下了马,背靠大树站着,看见空中电闪雷鸣,互相追逐,好像很多看不到头的大木杖,逼近了树梢。他觉得有东西纷纷往下落,一看,是些木头片,一会儿,木头片埋到了他的膝盖,韦行规害怕了,扔了弓箭,仰面朝天大喊救命,跪拜数十次。电闪渐渐远去,风停了,雷熄了,韦行规看大树,枝干都没有了。他马上的鞍驮也没了,只好返回那个旅店。到店看见那个老人正在箍桶,韦行规想,这老头是个奇异的人,便向他拜谢。老人笑了,说:"客人,你不要依恃你有弓箭,你还要学点剑术。"他把韦行规领到后院,指了指鞍驮,叫他拿回去,我只是试试你呀,又拿出一片桶板,昨夜他射的箭头都在上面。韦行规请求为老人做点什么,老人不用。只把剑术露了一点,韦行规略学得一二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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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老人
唐黎干为京兆尹时,曲江涂龙祈雨,观者数千。黎至,独有老人植杖不避。干怒杖之,如击鞔革,掉臂而去。黎疑其非常人,命坊老卒寻之。至兰陵里之南,入小门,大言曰:"我困辱甚,具汤也。"坊卒遽返白黎,黎大惧。因衣坏服,与坊卒至其处。时已昏黑,坊卒直入,通黎之官阀,黎唯而趋入,拜伏曰:"向迷丈人物色,罪当十死。"老人惊曰:"谁引尹来此。"即牵上阶。黎知可以理夺,徐曰:"某为京尹,尹威稍损,则失官政。丈人埋形杂迹,非证惠眼,不能知也。若以此罪人,是钓人以名,则非义士之心也。"老人笑曰:"老夫过。"乃具酒,设席于地,招坊卒令坐。夜深,语及养生,言约理辨。黎转敬惧。因曰:"老夫有一技,请为尹设。"遂入,良久,紫衣朱鬓,拥剑长短七口,舞于中厅。迭跃挥霍,攙光电激。或横若制帛,旋若规火。有短剑二尺余,时时及黎之衽,黎叩头股栗。食顷,掷剑于地,如北斗状。顾黎曰:"向试尹胆气。"黎拜曰:"今日已后性命,丈人所赐,乞役左右。"老人曰:"尹骨相无道气,非可遽授,别日更相顾也。"揖黎而入。黎归,气色如病。临镜,方觉须剃落寸余。翌日复往,室已空矣。(出《酉阳杂俎》)
【译文】
唐朝,黎干当京兆尹的时候,曲江地方人们涂龙求雨,几千人围观。黎干到时,唯有一老人拄着拐杖不回避,黎干命人打老人,就像打一个鞔革似的,老人不觉怎样,回头走了。黎干认为这老人不同寻常,便命一个坊间的老差役去寻找老人,到了兰陵里南面,进了一个小门,听老人大声说:"我受了这么大的污辱,准备些热水,我要洗一洗。"老差役急忙回去禀报黎干,黎干有些惊惧,便换了衣服,与老差役同到老人住处。天已经要黑了,老差役直接进入,告诉老人说京兆尹黎干来了。黎干很谨慎地进去,拜了老人,说:"方才我没看准老人的身份,罪该万死。"老人吃了一惊,说:"谁把你领来的?"老人把黎干领到上屋,黎干知道自己理亏,慢慢地说:"我这个京北尹没当好,为了我的尊严,丢掉了为官的准则。你老人家混在众人之中,我也没看出来,不知道你的身份,你若是以此怪罪我,那可有点沽名钓誉了,那就有些不讲义气。"老人笑着说:"这是我的过错。"吩咐设席摆酒,让老差役也就坐。喝到夜深时,谈起了养生之道,老人言简意深,黎干很敬畏。老人说,老夫有一技,想为京兆尹表演一下。说完进入室内,过了很久,老人出来了,身穿紫衣,拿了长短不一的七口宝剑,在中庭舞了起来,剑起剑落,如闪似电,有一二尺长的短剑,时时不离黎干的身边,黎干边叩头,边战栗。一会儿,老人把剑扔在了地上,恰成了一北斗形。对黎干说:"我只是试试你的胆量。"黎干边拜边说:"我的性命,是你老人家给的,今后愿为你老效劳。"老人说:"看你的骨相没有道气,我还不能教你,等以后再说吧。"说完向黎干一拱手进入室内。黎干回去后,气色像有病,一照镜子,自己的胡子被削去了一寸多。第二天又去找老人,可是已经人去室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