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平在警察局,丽鹃在医院挺着肚子和爸爸一起陪着小中风的妈,亚平的妈一个人孤单地在太平间,失神地面对床上的尸体。“赶紧回去拿衣服来穿上,等下要硬了。现在身上都又是尿又是粪的,怎么上路啊!”太平间的人嘱咐。亚平妈跟没听见一样。
亚平家现在挤满了东北来的亲戚,家里给布置成灵堂的样子,亚平公司的领导前来看望,亚平爸单位派人来慰问,丽鹃单位也派人来送挽联。亚平双膝跪地,除了失声痛哭,并不能做些什么,亚平姐站在门口迎来送往。亚平妈躺在床上拒绝说话。
丽鹃妈醒来第一句话就是:“你赶紧回去。”丽鹃恹恹地说:“我不回。我厌恶透了。”
“不行!你一定要回!他妈已经在盘算要卖我们的房子了!你要不回,他们哪天把锁换掉,房契又在里面,房子说没就没了!要我说,你就连生孩子都不能出那个房门一步,叫医生到家来!等这个孩子一生完,你就丢给他家,跟他离婚!这些外地野鬼,真是不能沾!简直是流氓无赖!去呀!去呀!”丽鹃妈用惟一能动的胳膊还推丽鹃。
“哎呀!你操那么多心做啥啦?自己都成这样了,还想着房子。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才是真的,难道想跟亚平他老头儿一样啊?”丽鹃爸拍着丽鹃妈的胸口安慰。
“我咽不下这口气啊!难道叫我女儿以后带着孩子回家住?怎么也得把那些乡巴佬给赶出去!欺负老娘家没人了!你去!叫你儿子带上一帮人,带上家伙把他们都赶走!你去呀!”丽鹃妈坐床指挥。
“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嘛?毕竟还是一家人嘛!有话好好说。什么都比不过身体要紧,快躺下快躺下!丽鹃,你赶紧回去吧!你那里也一堆事情,你在这里,你妈看见你就急。走吧走吧!”丽鹃爸把她往外撵。临出门的时候带上门,在门口小声嘱咐:“别听你妈的。自己身体当心,其他以后再说。不要和人家硬顶,亚平爸刚死,你眼皮活络点。不要叫自己和孩子吃亏。有什么问题打电话叫你哥。快回去吧!我这里忙不过来,也没办法照顾你。”
丽鹃回到家。
整个家笼罩在愁云惨雾中,黑色的大相片,黑色的幕墙,花圈从楼下大铁门外就开始摆放,进进出出的每个人都戴着黑袖章,亲近些的男人披麻,女人头插一朵小白花。丽鹃在门口就听到亚平已经哭哑的嗓子,边哭边喊:“爸,爸,儿子不孝啊!”
丽鹃跨过门槛直奔楼梯。
“站住!”亚平姐站在门口低声呵斥。丽鹃连头也没回,根本没停脚步,直奔自己的卧室。
冠华将麻衣麻布交给亚平说:“去!叫你老婆穿上!她还套着红毛衣!”亚平继续哭泣,根本不理。冠华踢了亚平一脚说,“去呀!你还算是个男人吗?你那媳妇,你能管得住吗?气死咱爸不说,进门连头都不磕!要不是看她肚子里装我家的孩子,我一刀宰了她!”亚平继续扯着嗓子哭嚎。
冠华噔噔噔追上二楼,用力拍着门说:“穿上孝服!”
里面一点动静都没。“开门!你听见没有?穿上孝服!”冠华开始用脚踹门。
丽鹃打开门以后,冠华将麻布扔到丽鹃脸上,“你害死我爸!”
丽鹃毫不相让,将麻布扔回去说:“谁害死你爸?要不是你把大家的钱给弄丢了,你爸还多活两天。别想把屎盆子扣人家头上给自己找轻松。你不但害死你爸,还害我妈到现在都躺在医院里。我看你是亚平姐姐的分上还没说话呢!别以为你声音大点我就被你压着了。告诉你,我们俩的事没完呢!咱们法庭上见,我手里有你丈夫和你的亲笔签名借据,上面写的是欠款并付利息。看到底谁狠!这世界我还真是看不明白了,欠钱的这么嚣张!”
冠华站在门口张口结舌。丽鹃砰地关上卧室门,直摔在冠华脸上。冠华奔下楼去号啕大哭,边哭边将丽鹃要告她的事说给弟弟跟她妈听。
亚平妈叹口气说:“唉!家破人亡。屋漏逢雨呀!”沉思片刻,对亚平说:“找个机会,我要好好跟丽鹃谈谈。毕竟是一家人,不能为了点儿钱败了。”又转脸对女儿说:“都这时候了,你别老刺激她,”说完指指二楼,“你把柄在人手上攥着呢!说实话儿,钱的事儿到哪儿咱都理亏,她若真去告,能把几个家都搅散了。你爹的事儿,不是图出口气就快活了,还得为咱们活着的多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