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在我的家乡又叫做"癞瓜",外壳具瘤状突起,疙里疙瘩的很难看。小时候我是很怕吃苦瓜这道菜的。因为看到它那丑陋不堪的模样儿,我就心生抵触情绪。所以每逢母亲把一盘素炒苦瓜端上饭桌,我就避之不及地端起饭碗离开,宁肯吃干饭也不动苦瓜一筷子,苦瓜于我犹如苦药。可是母亲总会夹上一箸苦瓜逼着我吃下去,她说,苦瓜味道虽苦,却是一道良菜,人吃了可以生津止渴,消暑解热,去烦渴,治疗痢疾,好处多着呢。在母亲的监视下我皱着眉头吞咽下苦瓜。没有咀嚼,苦涩味依然在舌尖存留,导致了我反胃呕吐。由此我见到素炒苦瓜这道菜,就条件反射地打冷噤身上骤起鸡皮疙瘩。父亲看到我极力排斥素炒苦瓜这道菜,已造成严重心理障碍,就劝母亲不要强制性地让我吃,这样反倒刺激了我的逆反心理。"要不换一种烹饪的方法,参与别的菜蔬或炒或煎,做出既能调和苦瓜苦的味道,又适合孩子口味的菜肴来,让孩子循序渐进地慢慢适应苦瓜。" 父亲对母亲说。
母亲听从了父亲的建议,改变以往素炒苦瓜的方法。她最终摸索出两道拿手的菜;一道是蚕豆泥炒苦瓜,另一道是鸡蛋焙苦瓜。蚕豆泥炒苦瓜是把青蚕豆剥皮取其豆仁煮熟后在锅里捣成泥状,炒苦瓜时加入一定数量的蚕豆泥,两种菜混合在一起,蚕豆泥裹着苦瓜片儿,一色碧绿,吃起来软绵绵的没有苦味。鸡蛋焙苦瓜这道菜又是这样做的:锅里抹少许油,将切片的苦瓜放置锅里用锅铲做成饼状压实焙干,然后把调好的鸡蛋缓缓倒在苦瓜饼上,使之粘合在一起,用微火烘烤上几分钟后,把苦瓜饼翻个身焙干,直至两面呈金黄色为止。鸡蛋焙苦瓜看起来像鸡蛋饼,吃起来脆香,是鸡蛋味儿掩盖了苦瓜味,使之成为可口的菜肴。这两道菜不同程度地降低了苦瓜的苦涩味,易于我接受,我慢慢地由不喜欢吃,转变为愿意吃,心理障碍也消除了。 有一次跟父亲闲谈,不知怎么说到了苦瓜上,父亲向我讲了一个典故。他说,中国历史上有位名画家石涛(1641—1718),自号"苦瓜和尚",他餐餐不离苦瓜,甚至还把苦瓜供奉案头朝拜。他对苦瓜的感情,与他的经历、心境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苦瓜和尚"一生浪迹天涯,云游四方,足迹踏遍半个中国,于是画出了山山水水的千情万态,他画中那种奇险兼秀润的独特风格,笔墨中包含的那种淡淡的苦涩味,是一种和苦瓜近似的韵味。 "所以说《菜根谭》中的经典名句,‘嚼得菜根,则百事可做。’与石涛自号‘苦瓜和尚’,喜欢吃苦瓜的行为是一脉相承的,有共同的文化内涵,一个‘苦’字蕴藏着很深的哲理。少时吃得苦中苦,长大方能成大器。如果连菜根(包括苦瓜)这么难咽的东西都能吃下,那么还有什么苦不能吃,什么事不能做呢?!" 父亲近乎慷慨激昂地对我说。父亲的一番话,让我明白了父母亲为什么要我接受苦瓜吃得下苦瓜,而煞费苦心地改变烹饪方法让我慢慢适应苦瓜这道菜,其用意可谓用心良苦矣。 从此,苦瓜在我眼里不再是丑陋不堪了,它的内心(瓤)是朱红色的,很好看。苦瓜之美,美在苦口良药上,美在"嚼得菜根,则百事可做"的哲理上。现在我将苦瓜定位在"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 来认识、理解,吃起来苦口心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