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描写的事件发生的时候,边境地带还没有任何税吏和巡逻兵,这种对于企业人士的可怕的威胁,因此,每一个人都可以运载他所想运载的任何东西。如果有人来搜索和检查,大部分也只是为了他自己高兴才这么做,尤其是如果车上载着引诱他眼睛的东西,或者他的胳膊具有很可观的分量和力量的话。可是,砖瓦却找不到爱好的人,所以就毫无阻碍地走进了正城门。布尔巴在那块狭小的安身之所只能听见喧哗声,驭者们的么喝声,此外再也听不见别的什么了。杨凯尔在那匹矮小的涂满尘垢的千里马背上跃动着,转了几个弯,蜇人了一条黑暗而且狭窄的街道,这条街名叫“污秽街”,又叫“犹太街”,因为实际上,几乎来自整个华沙的犹太人全在这儿居住。这条街很象一个翻掘得臭气熏天的后院的阶部,太阳似乎压根儿没有射到这儿来过。一些有无数木杆伸出窗外的乌黑的木头房子,更把黑暗加深了。这些木头房子中间偶或有一垛红墙,可是就连这红墙,也有许多地方完全变黑了。有时,仅仅顶上抹过灰泥的一小块墙,被阳光照亮着,闪出耀眼欲眩的白光。这儿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烟囱,破布,皮壳,被丢弃的破桶。随便什么人有什么不用的东西,都掷在街上,让过路人有惜这废物唤起自己的一切感情的方便。骑在马上的人差一点用手就可以碰到横过街心从一幢房子搭到另一幢房子的那些木杆,有些木杆上挂着犹太人的袜子、短裤和一只熏鹅。存时,一个犹太女人的用发黑的玻璃珠装饰着的俏丽的小脸蛋,从破旧的小窗户里露出来。一群涂满污垢、衣著褴楼、生着鬃曲的头发的犹太孩子,喊着,在泥泞里打滚。一个红头发的犹太人满脸生着雀斑,使脸变得象一枚雀蛋似的,从窗户里向外张望,立刻用难解的方言跟杨凯尔攀谈起来,杨凯尔立刻把车子开进一个院子里去了。另外一个犹太人在街上走过,停下来,也参加了谈话,当布尔巴最后从砖瓦下面爬出来的时候,他看见三个犹太人正在起劲地谈论着——
①原文故意把“德国”写成“德意志国”,借以表示犹太人说的不是正规的俄语。
杨凯尔转过身来,对他说,一切可能做的事都会设法给他做到,他的奥斯达普被关在城内监狱里,虽然很难买通看守,可是他希望能够给他安排一次会面的机会。
布尔巴和三个犹太人一同走进屋里。
几个犹太人彼此又用他们的听不懂的语言谈起来了。塔拉斯端详他们每一个人。有一种什么东西似乎深深地打动了他:在他粗鲁而冷淡的脸上燃起了希望的强烈的火焰,这是一种有时在极度绝望之中会来到一个人心里的希望;他的老年的心开始象青年人的心一样剧烈地跳动起来。
“听着,犹太人!”他说,他的声音流露出热狂的心情,“你们能做世上一切的事情,甚至能从海底挖掘出东西来。俗话说得好,犹太人打定主意想偷,连他自己也能偷走的。把我的奥斯达普给我救出来吧!给他个机会,让他从恶魔手里逃出来吧,我答应过给这个人一万二千金币,我现在再加一万二千。我所有的一切东西,贵重的金杯和埋在地底的金子,房屋和最后一件衣服,我都要卖去,我还要和你们订一个终身合同,把我在战争中获得的一切东西和你们对半平分。”
“噢,不行,亲爱的老爷,不行!”杨凯尔叹口气说。
“不,不行!”另外一个犹太人说。
三个犹太人都面面相觑。
“试一试怎么样?”第三个犹太人怯生生地望着另外两个说,“也许上帝会帮忙!”
三个犹太人都说起德国话来了。布尔巴不管各么尖起耳朵听,还是一点也听不懂;他听见常常说的一个字“马尔多海”,此外再也听不出别的什么。
“听着,老爷!”杨凯尔说,“必须跟一位世界上还从来不曾有过的人物商议一下。碱,瞰!这个人象所罗门①一样智慧,他要是没有办法,那么,世界上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啦。坐在这儿;这是钥匙,谁都别放进来!”——
①所罗门(公元前960一915),古代的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