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亦婷伶牙俐齿地说着,猛然住了口,直骂自己不明智,简直蠢到了家: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这黑灯瞎火的荒滩上,跟一个陌生的男人逞口舌之快,斗嘴炫富,这是脑门子被马踢了,没事找事的架式。万一对方一怒之下失去理智,做出了什么过头举动,自己是哭天不应、叫地不灵啊! 天色渐暗,左亦婷瞅瞅四周,有些怕了,但又不想让对方看出来,所以嘴上仍不示弱,小声嘟囔着:“要不,咱们找个……找个人来评评理吧。”她本来想说找交警,又怕刺激了对方对己不利,所以才含糊其辞地说“找人”。说着,她侧过身掏出手机:这种境地中,自己孤立无援,还是尽快同外界取得联系为好。 谁知对方见状,脸色立变,二话不说逼了上来。 难道他要铤而走险?左亦婷慌了,一面后退,一面飞快地用手指打开手机屏保,来不及翻拣联系人,随手刚拨了个号码,就听“啪”的一声,手机已被那人一把夺过,丢进了旁边的小水洼。 见左亦婷被吓得浑身颤抖,花容失色,那人哈哈大笑:“大医生,你看看我是谁?奥巴马,马八奥,还记得吗?本来你不记得我,我也不记得你,可刚才你把口罩往脸上一捂,我就觉得眼熟,再细瞧你左眉梢上的那颗痣,我就认出来了。大医生,我走投无路,落到今天这田地,全是拜你所赐!” 左亦婷听罢,脑袋“嗡”的一声,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在这碰上熟人了。眼见对方凶神恶煞的样子,跑吧,脚上是厚重的马靴,沙地上根本迈不开步。一转眼,见黑玫瑰正在几米外低头啃着枯草,她见了救星似的,几步蹦过去,一拽马缰,躲在了马的另一面。 有了黑玫瑰这个大活物护着自己,左亦婷一时又有了些胆气,她隔着马背向对方高喊:“奥巴马,你冷静点,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人酒劲发作,眼泛红丝:“什么事?你害得我好惨啊!” 4.障碍失忆这马八奥啊,真名叫杨成贵,干的是民间主持人这一行,也就是在老百姓的婚丧嫁娶等红白喜事上主持仪式。主持后少不得坐席吃宴,要是酒肉不沾,宴会一冷清,主人就会认为是这个主持人不得劲,下回有事就不来请了。所以杨成贵也不敢禁酒忌肉,这时间一长,心血管方面就出了问题,得了冠心病。 前一阵子,杨成贵又觉得心口不舒服,实在撑不下去,就偷偷来到医院。因为职业行当上的讲究,主持人要是个病秧子,会给喜宴带来晦气。因为这个忌讳,所以他顺口胡诌了个假名。 可巧那天他刚主持完一单婚礼,脸上带着淡妆,红红白白的,左亦婷一时没留神,误以为他气色不错,就匆匆开了方。杨成贵见大夫轻描淡写,也觉得自己可能事儿不大,就把她两天后复查的医嘱当了耳旁风,拿了药就回了家。 可是药没吃完,就出了事。 昨天,杨成贵又给人主持婚礼,上台前他就觉得胸口难受,怕误事就预先服了药。上台后,他插科打诨,妙语连珠,将活动推向一个又一个的高潮,赢得了阵阵掌声。 到了尾声,有一项是新郎父母坐在台上,由新郎新娘行躬身之礼,以谢父母恩德。按套路,老人坐好后,新人站在一旁,由主持人指引提示:“新郎新娘请到台前就位!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礼成!”这事对杨成贵来说,驾轻就熟,闭着眼都能办得滴水不漏。可是,安排新郎父母坐好后,他突然胸口一痛,脑中似有一道白光闪过,人立时变得混混沌沌,似乎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望着旁边等他指引的一对新人,他张口结舌了半天,以往的熟词竟忘了个干干净净,想不起该说什么了。 眼见新郎父亲不耐烦了,对他投来了疑惑的目光,没办法,杨成贵只好硬着头皮一喊,鬼使神差竟是:“新郎新娘请到灵前就位!” “灵前就位”可是葬礼上的用词,竟被他脱口说了出来。虽然喜宴大厅闹哄哄的,也没人认真听,可新郎父亲全神贯注,在一旁听了个真切。老人立时怒不可遏,顺手摸起个茶杯就摔了过来。大厅一静,众人才回过神,加上有婚礼录像师手中的录像为证,铁证如山,他想赖也赖不掉了。 这下杨成贵可倒了大霉。按行规,得给人赔礼道歉包赔损失。杂七杂八一算,主家开出了个“万紫千红”,十五万。杨成贵知道对方没讹他,自己把人家好端端一场喜事给搞砸了,这可是人家一辈子的大事,根本不能拿钱算。 可是他这司仪看着风光,平时一身绸、一肚油的,收入却微薄,这十五万就把这多年攒下的家底赔了个底朝天。而且这事传出去,他在行里的名声就算臭了,谁还敢请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