窟哥的脸色忽晴忽暗,显是委决难下。他并非一时冲动下,前来寻仇算账,而是在深思熟虑后,晓得只有利用这前铺面街、后院土台临江的独特环境,才能采取忽然拥出,以劲箭近距离杀敌的战略,杀伤或杀死像寇仲、跋锋寒,徐子陵这种级数的高手。
至于烈瑕,他则从未听说过,故并不放在心上。算漏此点,现在才要陷进腹背受放的局面。更觉烈瑕和他的手下均非寻常之辈。
跋锋寒朝他瞧来,对以自己为目标的晶闪闪的箭锋似是视而不见,露出一个冷酷之极的笑容,淡淡道:"有个提议,窟哥你若是个人物,就和少帅来场单打,还让我们在吃烧鱼前,多点消遣。若你王子殿下有本事宰掉少帅,小弟和子陵兄立即当场自绝,作为附礼。"
寇仲哈哈笑道:"锋寒兄好主意。这等于每边派出一人,以决定双方生死胜败,多么刺激有趣。"
窟哥反唇相讥道:"在中原你即便是地头虫,在这里则只是落难狗。给毕玄打得夹着尾巴逃到这里来,还敢逞强。我这六十名箭手无一不是神射手,更精群战,是我们的精锐,你们今次是太过轻敌大意啦。"
跋锋寒摊手摇头叹道:"小弟与毕玄的第一仗的确败北收场,现正盼望第二仗的来临。跋某人连毕玄也不怕,你窟哥算什么东西?你老兄该晓得跋某人一向不怕开杀戒的作风吧。"
烈瑕动容道:"那跋兄与毕玄库尔贝伦一战就非讹传。"
徐子陵把目光从晚霞掩空的黄昏美景收回来,扫过拉满弓弦的契丹战士,每对手都是那么稳定,不晃半下的。不由微笑道:"烈兄为何会认为是谣传?是否因之老跋仍是生蹦活跳?"
烈瑕脸上震骇神色一闪即逝,显是因被徐子陵知悉心事,生出对徐子陵才智的戒惧,点头道:"徐兄猜对了,假若跋兄真曾与毕玄决战,那跋兄就是第一个毕玄杀而杀不死的对手。"
今回轮到窟哥心神俱颤,他虽听到风声,只隐约晓得三人曾被毕玄追杀,却知而不详。现在亲耳听当事人道来,暗忖若毕玄也没法杀死跋锋寒,自己能办到吗?在这里,斗志立时大幅减弱,后背被十多把弩弓居高临下威胁的感觉,则大幅趋烈。只恨进退两难。
跋锋寒向寇仲和徐子陵苦笑道:"你看毕玄这架势多么凌厉威风,连败在他手下幸而不死,竟亦变成一种荣耀。他娘的,第一个老毕杀不死的人!"
接着双目爆起深邃莫测的电芒,别头望往悠悠流过的江水,一宇一字的缓缓道:
"毕玄!你将会为你的这个错失,付出你负不起的代价。我终于知道你是什么料了。"
这番话比什么恐吓威迫更厉害。重重打击了窟哥的精神和意志。跋锋寒再非毕玄的手下败将,而是最有资格挑战毕玄的可怕剑手。
窟哥终萌退念。
四人面对六十枝箭锋仍是谈笑自若的神采丰姿!窟哥也不由心折。他两旁十多名亲卫高手,全是族内最强悍的战士,此时却人人噤若寒蝉,摆明是为四人的气势所慑,大气不敢吭一口。这一场仗如何打得过?
徐子陵陪跋锋寒同观对岸夕阳斜照的美丽原野景色,心想大草原确是个使人颠倒迷醉的地方,广袤至可令人的想象力有如四条马腿般纵情驰骋。想到这里,他忽然感到从战场抽离开去,享受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安静,出奇地四周的情况反更清晰,他似乎能掌握到每一人内外的变化。
就在那刹那,徐子陵明白自己终真正晋入他和寇仲一直在追求的境界,井中月的境界。往窟哥瞧过去道:"假若王子肯答应以后再不动干戈,就着人先收起弓箭,我会礼送王子离开,其它都是废话。"
他们全用突厥话对答,三方面的人马听个清楚明白,眼光不由集中往窟哥身上,看他是战是和。
窟哥铁青着脸,忽然一颗豆大的汗珠,从额角现形凝聚,再滚下脸颊,滴往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