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康成
太原掌书记姚康成,奉使之汧陇。会节使交代,八蕃使回,邮馆填咽。遂假邢君牙旧宅,设中室,以为休息之所。其宅久空废,庭木森然。康成昼为公宴所牵,夜则醉归,及明复出,未尝暂歇于此。一夜,自军城归早,其属有博戏之会,故得不醉焉。而坐堂中,因命茶,又复召客,客无至者。乃命馆人取酒,遍赐仆使,以慰其道路之勤。既而皆醉,康成就寝。二更后,月色如练,因披衣而起,出于宅门,独步移时,方归入院。遥见一人,入一廊房内,寻闻数人饮乐之声。康成乃蹑履而听之,聆其言语吟啸,即非仆夫也。因坐于门侧,且窥伺之。仍闻曰:"诸公知近日时人所作,皆务一时巧丽。其于托情喻己。体物赋怀,皆失之矣。"又曰:"今三人可各赋一篇,以取乐乎。"皆曰善。乃见一人,细长而甚黑,吟曰:"昔人炎炎徒自知,今无烽灶欲何为。可怜国柄全无用,曾见人人下第时。"又见一人,亦长细而黄,面多疮孔,而吟曰:"当时得意气填心,一曲君前值万金。今日不如庭下竹,风来犹得学龙吟。"又一人肥短,鬓发垂散,而吟曰:"头焦鬓秃但心存,力尽尘埃不复论。莫笑今来同腐草,曾经终日扫朱门。"康成不觉失声,大赞其美。因推门求之,则皆失矣。俟晓,召舒吏询之,曰:"近并无此色人。"康心疑其必魅精也,遂寻其处。方见有铁铫子一柄,破笛一管,一秃黍穰帚而已。康成不欲伤之,遂各埋于他处。(出《灵怪集》)
【译文】
太原掌书记官姚康成,奉命到汧陇。正赶上节使替换,出使少数民族地区的使臣返回,所以驿站的客馆拥挤,姚康成便借邢君牙的旧宅,布置安排一些生活用具,作为休息的地方。那个房子空废很久了,庭院中树木森森。姚康成白天忙于应酬赴宴,晚上喝醉了才回来,到天明又出去,未曾在这里好好休息。一天晚上,他回来得早一点,他部下赌博聚会去了,所以他没有喝醉。他坐在厅上叫人上茶,想找个朋友来也没找到,就叫驿站的侍从拿来酒,赏赐给每一个仆人,对他们一路上的辛勤侍奉表示慰劳。不一会大家都醉了,姚康成也躺下休息。二更以后,月色像洁白的绢。他穿衣服起来,走出宅院的大门,独自散步多时才返回宅院。这时他远远看见院子里有一个人进入一间空房子里,不久又听到几个人喝酒说笑的声音。姚康成轻轻地走过去倾听,听到有人吟诗,知道不会是仆人。于是他坐到门房,偷偷地观看这些人,听到其中一人说:"各位知道近来当代文人的作品,都是追求辞藻的华丽。在寄托情感,表达见解,描写事物和抒发志向上都明显不足。"又说:"现在我们三个人可以各自赋诗一首,以增加酒兴。"几个人都表示赞成。这时姚康成看见一个人,身材细长而面色黝黑,吟诵说:"昔人炎炎徒自知,今无烽灶欲何为。可怜国柄全无用,曾见人人下第时。"又见一个人,身材细长而面色微黄,上面还有很多疮孔,吟诵道:"当时得意气填心,一曲君前值万金。今日不如庭下竹,风来犹得学龙吟。"最后一个人肥胖粗矮,鬓发垂散,他吟诵说:"头焦鬓秃但心存,力尽尘埃不复论。莫笑今来同腐草,曾经终日扫朱门。"姚康成不觉失声叫了一声好,对他们的诗表示赞美,然后推开门进去找他们,但是这些人都不见了。等到天亮,姚康找来驿站的官员询问那几个人的来历。官员回答:"近来没有这样的人。"姚康成怀疑他们是鬼魅,于是便寻找他们的踪迹。看见有一柄烧水烫酒用的铫子,一管破笛子,一把秃头扫帚。姚康成不想伤害他们,就叫人将他们分别埋了。
----------------------------------------
马举
马举镇淮南日,有人携一棋局献之,皆饰以珠玉。举与钱千万而纳焉。数日,忽失其所在。举命求之,未得。而忽有一叟,策杖诣门,请见举。多言兵法,举遥坐以问之。叟曰:"方今正用兵之时也,公何不求兵机战术,而将御寇仇。若不如是,又何作镇之为也?"公曰:"仆且治疲民,未暇于兵机战法也。幸先生辱顾,其何以教之?"老叟曰:"夫兵法不可废也,废则乱生,乱生则民疲,而治则非所闻。曷若先以法而治兵,兵治而后将校精,将校精而后士卒勇。且夫将校者,在乎识虚盈,明向背,冒矢石,触锋刃也。士卒者,在乎赴汤蹈火,出死入生,不旋踵而一焉。今公既为列藩连帅,当有为帅之才,不可旷职也。"举曰:"敢问为帅之事何如?"叟曰:"夫为帅也,必先取胜地,次对于敌军。用一卒,必思之于生死。见一路,必察之于出入。至于冲关入劫,虽军中之余事,亦不可忘也。仍有全小而舍大,急杀而屡逃。据其险地,张其疑兵。妙在急攻,不可持疑也。其或迟速未决,险易相悬,前进不能,差须求活。屡胜必败,慎在欺敌。若深测此术,则为帅之道毕矣。"举惊异之,谓叟曰:"先生何许人?何学之深耶?"叟曰:"余南山木强之人也。自幼好奇尚异,人人多以为有韬玉含珠之誉。("誉"原作"举",据明抄本改。)屡经战争,故尽识兵家之事。但乾坤之内,物无不衰。况假("假"字原空阙,据明抄本补。)合之体,殊不坚牢,岂得更久耶?聊得晤言,一述兵家之要耳,幸明公稍留意焉。"因遽辞,公坚留,延于客馆。至夜,令左右召之,见室内唯一棋局耳,乃是所失之者。公知其精怪,遂令左右以古镜照之,棋局忽跃起,坠地而碎,似不能变化。公甚惊异,乃令尽焚之。(出《潇湘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