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相隔数年,她身材长得高大了,但神态丝毫不改,尤其嘴角边使小性儿时微微撇嘴的模样,更加分明。只听她骂道:“你叫我睡,哼,六大派围攻光明顶,我爹爹和人会商对策,说了一夜,还没说完,他老人家没睡,我睡得着么?最好是我爹爹给人害死了,你再害死我,那便是你的天下了。”
那小鬟不敢分辩,扶着她坐下。杨不悔道:“快取我剑来!”
那小鬟走到壁前,摘下挂着的一柄长剑,她双脚之间系着一根铁链,双手腕上也锁着一根铁链,左足跛行,背脊驼成弓形,待她摘了长剑回过身来时,张无忌更是一惊,但见她右目小,左目大,鼻子和嘴角也都扭曲,形状极是怕人,心想:“这小姑娘相貌之丑尤在蛛儿之上,蛛儿是因中毒而面目浮肿,总能治愈,这小姑娘却是天生残疾。”
杨不悔接过长剑,说道:“敌人随时可来,我要出去巡查。”
那小鬟道:“我跟着小姐,若是遇上敌人,也好多个照应。”她说话的声音也是嘶哑难听,像个粗鲁的中年汉子,杨不悔道:“谁要你假好心?”
左手一翻,已扣住那小鬟右手脉门,那小鬟登时动弹不得,颤声道:“小姐,你……你……”
杨不悔冷笑道:“敌人大举来攻,我父女命在旦夕之间,你这丫头多半是敌人派到光明顶来卧底的么?我父女岂能受你的折磨?今日先杀了你!”
说着长剑翻过,便往那小鬟的颈中刺落。
张无忌自见这小鬟周身残废,心下便生怜悯,突见杨不悔挺剑相刺,危急中不及细思,当即飞身而出,手指在剑刃上一弹。杨不悔拿剑不定,叮当一响,长剑落地,她右手离剑,食中双指直取张无忌的两眼,那本来只是平平无奇的一招“双龙抢珠”,但她经父亲数年调教,使将出来时已颇具威力。
张无忌向后跃开,冲口便道:“不悔妹妹,是我!”
杨不悔听惯了他叫“不悔妹妹”四字,一怔之下,说道:“是无忌哥哥吗?”她只是认出了“不悔妹妹”这四个字的声音语调,却没认出张无忌的面貌。
张无忌心下微感懊悔,但已不能再行抵赖,只得说道:“是我!不悔妹妹,这些年来你可好?”
杨不悔定神一看,见他衣衫破烂,面目污秽,心下怔忡不定,道:“你……你……当真是无忌哥哥么?怎么……怎么会到了这里?”
张无忌道:“是说不得带我上光明顶来的。那圆真和尚到了这房中之后,突然不见,这里另有出路么?”杨不悔奇道:“甚么圆真和尚?谁来到这房中?”张无忌急欲追赶圆真,此事说来话长,便道:“你爹爹在厅上受了伤,你快瞧瞧去。”杨不悔吃了一惊,忙道:“我瞧爹爹去。”说着顺手一掌,往那小鬟的天灵盖击落,出手极重。张无忌惊叫:“使不得!”伸手在她臂上一推,杨不悔这掌便落了空。
杨不悔两次要杀那小鬟,都受到他的干预,厉声道:“无忌哥哥,你和这丫头是一路的吗?”张无忌奇道;“她是你的丫鬟,我刚才初见,怎会和她一路?”杨不悔道:“你既不明内情,那就别多管闲事。这丫鬟是我家的大对头,我爹爹用铁链锁住她的手足,便是防她害我,此刻敌人大举来袭,这丫头要趁机报复。”
张无忌见这小鬟楚楚可怜,虽然形相奇特,却绝不似凶恶之辈,说道:“姑娘,你可有趁机报复之意么?”那小鬟摇了摇头,道:“决计不会。”
张无忌道:“不悔妹妹,你听,她说是不会的,还是饶了她罢!”
杨不悔道:“好,既然是你讲情,啊哟……”身子一侧,摇摇晃晃的立足不定。张无忌忙伸手相扶,突然间后腰“悬枢”、“中枢”两穴上一下剧痛,扑地跌倒。原来杨不悔嫌他碍手碍脚,赚得他近身,以套在中指上的打穴铁环打了他两处大穴。她打倒张无忌后,回过右手,便往那小鬟的右太阳穴上击了下去。
这一下将落未落,杨不悔忽感丹田一阵火热,全身麻木,不由自主的放脱了那小鬟的手腕,双膝一软,坐在椅中。原来她使劲击打张无忌的穴道,张无忌神功初成,九阳真气尚无护体之能,却已自行反激出来,冲荡杨不悔周身脉络。
那小鬟抬起地下的长剑,说道:“小姐,你总是疑心我要害你。这时我要杀你,不费吹灰之力,可是我并无此意。”说着将长剑插入剑鞘,还挂壁间。
张无忌站起身来,说道:“你瞧,我没说错吧!”他被点中穴道之后,片刻间便以真气冲解,立即回复行动。
杨不悔眼睁睁的瞧着他,心下大为骇异,这时她手足上麻木已消,心中记挂着父亲的安危,站起身来,说道:“我爹爹伤得怎样?无忌哥哥,你在这里等我,回头再见。这些年来你好吗?我时时记着你……”一面说,一面奔了出去。
张无忌问那小鬟道:“姑娘,那和尚逃到这房里,却忽然不见了,你可知此间另有通道吗?”那小鬟道:“你当真非追他不可吗?”张无忌道:“这和尚伤天害理,作下了无数罪孽,我……我……便到天涯海角,也要追到他。”
那小鬟抬起头来,凝视着他的脸。张无忌道:“姑娘,要是你知道,求你指点途径。”那小鬟咬着下唇,微一沉吟,低声道:“我的性命是你救的,好,我带你去。”张口吹灭了烛火,拉着张无忌的手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