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疙瘩和李光头是一对发小,两个人处了一辈子。眼看着儿女们都已成家立业,应该是享清福的时候了,他们的烦恼却来了。 啥烦恼?这人一上岁数,就光花钱不挣钱了,有个大小事情都得找儿女们要,自然要看他们的脸色。 这天,两个人无意中谈起了后事,刘疙瘩眼前一亮,说:“光头,咱俩定个生死约定咋样?” 李光头问:“啥生死约定?” 刘疙瘩说:“到咱这个年龄,死也不是啥避讳的事儿了。要是我走到你前面,你给我送一对门马;要是你走到我前面,我给你送一对门马,咋样?” 李光头一听,不假思索就答应道:“好咧,咱俩可说定了。” 他们说的送门马,是当地的一种习俗,把用纸扎的一对高头大马头朝南尾朝北左右分开,放在距离坟前不远的地方,这叫宝马开道。讲究的人家,都会为过世的人扎一对门马。不过门马价格不菲,生者能给过世的人送一对门马,这可是极有面子的事,也证明两个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刘疙瘩和李光头原想偷偷积攒下来一笔钱,好到时兑现自己的诺言,谁知才过了没两天,这事儿就被他们的儿子知道了。刘疙瘩的儿子不无恼怒地说:“爹,你俩定的这叫啥约定?你不知道一对门马得两三千块钱吗?我劝你还是早早跟人毁了约的好!”听到这话,刘疙瘩气得半天没喘过口气来。 李光头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他儿子不冷不热地说:“爹,你看病要钱,吃药要钱,吃饭穿衣还要钱,咱地里不长钱,天上不掉钱,我看你靠啥兑现约定。”说完,他斜了李光头一眼,阴阴地又补了一句:“我估摸着就一个法子了!” 儿子这话,李光头咋会听不出来个中味道?他身体本就不太好,是个药篓子,又是个直脾气,受不得气,被儿子这话一激,当天夜里竟故去了。得知这个消息后,刘疙瘩伤心不已,可他的儿子撂下话了,人去吊孝行,要想送一对门马,门儿都没有。 帮着料理完李光头的后事,刘疙瘩大病了一场,好几天连床都没下。后来病总算好了,他人瘦了一圈。这天,他吃过早饭后,颤颤巍巍地出了家门,直到中午才回来。 儿子看了他一眼,冷着脸说:“爹,你这么大岁数了,瞎跑啥呢?” 刘疙瘩忍着气,慢悠悠地说:“我到地里走一圈,那儿空气好。” 儿子问:“去我光头叔坟上转了吧?” 刘疙瘩平静地说:“我连张纸都没买,转转也不中?” 儿子这才不说话了。 到了第二天,村里上上下下传开了一件事:昨天夜里李光头的坟头响起了马的嘶鸣声,还有马奔跑的“嗒嗒”声。有人第二天到李光头的坟前一看,只见那里到处都是马蹄印。 这事儿传开后,人们纷纷猜测是李光头不满意刘疙瘩食言,这才在深更半夜招来阴马,更是有人指责李光头和刘疙瘩的儿子,说他们不给自家老子一点脸面。 刘疙瘩在吃午饭时听儿子说起了这件事,他淡淡地说:“人死如灯灭,哪会有阴马这事儿?” 儿子说:“爹,我到光头叔坟前去看了,那确实是马蹄印。可咱这儿别说喂马的了,就连喂鸡的也找不出两家。要不是阴马,这又是从哪儿来的马呢?” 刘疙瘩不说话,儿子不安地说:“爹,你说这事儿会不会给咱家招来灾祸?” 刘疙瘩不耐烦地说:“咱也没招谁惹谁,灾祸咋会到咱家?” 儿子搔了搔头说:“话是这么说,可我不是没让你给光头叔送门马吗?” 刘疙瘩叹口气说:“我跟你光头叔处了一辈子,他是啥样的人我知道,他不会为这点小事计较的。” 这边父子俩正谈着,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来人推门进来,原来是李光头的儿子。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疙瘩叔,我对不起你跟我爹啊!” 刘疙瘩忙把他搀起来,问怎么回事,李光頭的儿子就把他父亲去世前的事儿讲了一遍,讲完后他哭着说:“我咋这么犯浑啊,咋说那话呀,我爹是被我给气死的啊!” 刘疙瘩这时反倒是一脸平静,他慢悠悠地说:“我跟光头兄弟好了一辈子,这份情谊,别说送一对门马了,就是送八对十对也值得起。实话跟你俩说,我俩商量好了,门马是两个人平摊,谁先走谁先享用,等到地下聚齐了,再一人分一匹。可你俩啊,光看着这点钱了,可寒了我们老哥俩的心呀!” 这话说得俩儿子羞愧满面。 刘疙瘩看话说得差不多了,站起身说:“走吧,我领着你俩到坟前看看,顺便祭奠祭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