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受不了啦。”斯捷潘·尼基福罗维奇回答说。看来,他不想说下去。
“您谈到新酒和新瓶了吗?
①”伊万·伊里奇有点嘲讽地反问,“那好,不谈了。我对自己的行为是负责的。”
这时,时钟指着十一点半。
“老是坐呀坐呀,该走啦,”谢苗·伊万诺维奇说完正准备站起身来,伊万·伊里奇却抢先霍地从桌旁站了起来,从壁炉上面拿起自己的貂皮帽。看上去他像是受了委曲。
“怎么样?谢苗·伊万诺维奇,您考虑一下吧?”斯捷潘·尼基福罗维奇在送客时说道。
“关于房子问题?我考虑,考虑。”
“您一旦拿定主意,请尽早告诉我。”
“又在谈生意?”普拉伦斯基先生客气地、有点儿奉承地说,一边不停地玩弄着手里的帽子。他感到仿佛人家把他忘了。
①语出圣经。意思是:不要把新酒装在旧瓶里。
斯捷潘·尼基福罗维奇扬起双眉默不作声,表示不再挽留客人。谢苗·伊万诺维奇匆忙告辞。
“啊……得了……以后就请便吧……您要是这点礼貌也不懂,”普拉伦斯基先生暗自打定主意,但不知怎么的,却很主动地向斯捷潘·尼基福罗维奇伸出一只手来。
来到前厅,伊万·伊里奇穿上自己贵重而柔软的皮大衣,尽量不去望谢苗·伊万诺维奇破旧的浣熊皮大衣。俩人从楼梯上下来。
“我们老头子好像生气了,”伊万·伊里奇对一声不吭的谢苗·伊万诺维奇说。
“不,怎么会呢?”谢苗·伊万诺维奇平静而冷淡地回答。
“奴才相!”伊万·伊里奇暗暗地想道。
他们来到台阶上。谢苗·伊万诺维奇的雪橇给他赶过来了,它由一匹难看的灰色公马驾着。
“活见鬼!特里丰把我的马车弄到哪儿去了!”伊万·伊里奇看不到自己的马车就大声嚷叫起来。
这里那里都不见马车。斯捷潘·尼基福罗维奇的家奴也不知道。向谢苗·伊万诺维奇的车夫打听,他回答说:特里丰一直呆在这里,马车也在这里,可现在都不见了。
“真是怪事!”舒普列科先生说,“愿意的话我送您?”
“卑鄙的东西!”普拉伦斯基先生发疯似地叫起来,“你这骗子,要求我去参加一个婚礼,就在这彼得堡郊外,说是一个什么相好出嫁,真他妈见鬼!我根本就没有同意他去。我敢打赌,他一定是上那儿去了。”
“他真的是,”瓦尔拉姆说,“上那里去了,而且答应过一会儿就回来,正好赶得及。”
“果真如此!我好像早预料到了!我可要教训他!”
“您最好用鞭子好好抽他一两次,他就会服服帖帖了,”谢苗·伊万诺维奇说着,一边把车毯盖上。
“请别操心,谢苗·伊万诺维奇!”
“既然不需要,那我就走啦。”
“一路顺风,merci①”
谢苗·伊万诺维奇走了。伊万·伊里奇沿着木板人行道走去,心里感到十分气愤。
“现在看不到你,我会找到你的,你这骗子!我故意步行,让你知道,让你害怕!你回去就会知道,你老爷是步行去的……恶棍!”
伊万·伊里奇还从来没有这样骂过人,但这次已怒不可遏,而且头晕脑胀的。他是个滴酒不沾的人,所以,不过五六杯,酒力就上来了。然而夜色是那样令人陶醉。天气寒冷,但却异常宁静,没有一丝风。天空晴朗,满天星斗,一轮明月使大地洒满淡淡的银白色清辉。夜是这么美,伊万·伊里奇走上五十步差不多就忘了自己的遭遇。不知怎么的,他慢慢地变得特别高兴起来。况且,人在微醉时是很容易改变印象的。他甚至对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那些难看的木屋,也有了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