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孝廉宵夜论科甲 群举人聚谈侃忠奸(5)
时间:2023-01-19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二月河 点击:
次
……小吴子进东院上房一长一短转述了老板的话。李侍尧一时没言声,一挽袖轻轻在砚中磨墨,望着幽幽烛光,瞳仁黯得像土垣里嵌着的黑石头,腮边肌肉抽搐了几下,嘴角吊起一丝狞笑,说道:“这个小白脸,我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哼!”
“大人,”小吴子惶惑不解地看着他的上司,“您要弹劾他?”
“弹劾!——他配?”李侍尧咬着牙笑道:“这不是你问的事。叫弟兄们装束齐整,明天摆队进城。谁敢拦,听我的令,只管拿人!”
小吴子瞪大了眼,失口道:“爷!这可是北京城啊!”
他还要往下说,但李侍尧的眼神制止了他,者者连声退了下去。李侍尧这才铺纸濡墨,焚着了香,在奏事折子上写道:
奴才李侍尧跪奏:前奉旨垂询,尔之离任广州,谁可代之?着李侍尧秉诚据公举荐,以备核实任用。钦此!按奴才自乾隆十二年蒙思授副参领,旋擢参领,历任正蓝旗副都统,热河都统,乾隆二十年任工部侍郎,即调户部,同年末署广州将军。其间虽屡膺京职,乃其实多赴外差。或理铜政,或办军务,或协办查案,未尝一日居机枢横览全局。奴才素性疏澹,与人落落寡合,惟知奉主以诚勤谨办差耳。虽君子之交不废私谊,然奴才之私友实无堪当此大任者也。他住了笔,沉吟片刻接着写道:
督抚大员乃国家屏障,代天牧一方疆土百姓,为最要之缺。广东广西邻接海域外藩,华洋杂处汉夷混居,且民风鹰鸷刁悍易于聚众滋事,是以历称难治。以奴才所知,云南巡抚孙士毅聪查干练,湖广巡抚勒敏敏于历事,或可当此任也。写至此,上下文连贯起看,立时便显出了毛病:表白卖弄。慢说两广总督任缺远不及两江任缺,即使真的是“天下第一难”,也不宜说得非自己莫属。他嘬吮着嘴唇仰身出一阵子神,又提笔疾书:
奴才质本愚鲁才具中平,历任封疆,皆蒙天语谆谆教诲,书简密折事无巨细直通九重,皇上宵旰余绪朝夕指授方略,始得差使粗具无虞,然离任细检,遗误失漏之处在所皆有,近当赴阀面君,一则以喜,又得慰奴才渴想恋主之情;一则以愧,恐奴才早日错失之处,致劳主上之忧。荒寒郊驿青灯孤影,临颖念主之思,不禁慨然涕下……他又看看,满意地放下了笔。听听屋外动静,仍是一阵一阵的风,呼呼的声音似乎大了些,时而有细砂撒在窗上一样的屑细沙沙声,窗纸都有点发潮,灯下看去颜色黯淡。唯其如此,更显得静谧安宁,祥和温馨、暖烘烘的催人欲眠。他伸欠了一下,说道:“不早了,我要睡了……”
李侍尧多年养成习惯闻鸡即起,早课也有一成不变的章程,起身先读半时辰书,打一套长拳,吹一曲洞萧然后办事,因此寅初就起来燃烛读书。一群随行戈什哈素知他的规矩,都齐整站在厢房檐下屏息待命。寅正时牌李侍尧准时出院来,在清冽的寒风中伸开双臂深深呼吸几口,拉开架势正要冲拳,听到前店有人声,想是和珅来了,便吩咐:“和珅来了叫他外头等着。”话刚说完人已进院,却不是和坤,原是自己在京府中管家李八十五和先期回京的师爷张永受联袂而入,来接自己的。李侍尧皱皱盾头道:“昨晚小吴子没说么?叫你们在家等着。万一大内有什么旨意,你们都出来了,难道叫女人们接旨传话?”
张永受和李八十五赶着几步上来给李侍尧请安,李八十五笑道:“桂中堂府里传过来话,说傅相爷今天回京,已经到了潞河驿。万岁爷有话,李侍尧要到京,先见见阿桂,然后引见,纪中堂接傅相去了,军机处没人,桂中堂说偏劳李制台径直去军机处,万一主子要见就不费什么事了。和张师爷商量了一下,我们就来给您报信儿了。”李侍尧听乾隆有话,垂手一呵腰道:“是。”回身叫道:“小吴子!”
“在!”
“套车,进城!”
“扎!”
一阵马嘶骡踢腾入忙乱,骡车已经停当。蔡老板一众伙计也都赶来开门送行,李侍尧也不再坐骡车,骑马从东昀车门出来看时,天色微曙而已,巷道里和珅派来的营兵提着灯笼星星点点,仍在来回巡戈,满街的车印泥迹都粘住了,几个起早背书的举人站在街边远远地看。李侍尧也不理会,鞭梢向后一扫,车队便望崇文门辚辚萧萧而来。返谈店和崇文门其实只是咫尺之遥,出门向东一箭之地再向北约许半里便是。李侍尧犹恐进城迟了误事,紧赶着催骑,顷刻便到崇文门,只见城门已经开了,拉水拉豆浆的车、柴炭煤车、烧土车、运萝卜车吆吆喝喝隆隆轧轧时断时续往城里运,几个当值税丁坐在门洞口,点着气死风灯收钱,除炭车每车三文其余都是一文过门,虽说这么丁点的生意,收税也是正儿八经一丝不苟。李侍尧见税关衙门还没有开衙,便命李八十五和小吴子:“你们去看看!”
------分隔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