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爱母宫阙别皇子 郁颙琰观风入山东(6)
时间:2023-01-29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二月河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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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了,我已经饱了。”颙琰连连摇手道,“王先生尽管吃,我是不用的了。”王尔烈也笑,“我连日晕船,只想清淡的,也吃饱了一倒要看你怎么吃完它!”
人精子笑道:“这点子肉何足道哉!干我这行的要不能吃,哪来的气力给主子出力卖命?”说着一刀切下,摞起又一刀,一大块牛肉分成了老粗砂碗来大四块,一手握卷饼,一手淋淋漓抓着肉,呜啸就一口咬下,满嘴油光光的,也不见怎样嚅动,登时就没了。他也不嫌烫口,一时葱卷饼子蘸酱,左右开弓往嘴里填,一时端碗喝粥,豆腐小菜一捞食之,并连牛肉一块又一块,肥腻腻油漉漉只情递送,竟似不怎么咀嚼,一霎儿功夫,连原来桌上剩菜俱都一扫尽净。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颙琰骇然道:“不连牛肉,你还吃了七张饼四碗粥,你这肚子真不含糊,别说吃,我看也看饱了!”人精子笑道:“这有什么希罕?主子没见我七叔吃肉,三寸厚膘的肥猪肉,八斤吃下去,揉揉肚子说‘将就事儿,别再破费了’。”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起来,颙琰还惦记着盐碱地的事,见王小悟号店回来,说道:“鲁老板给他弄点吃的,他吃我们等——你方才说的用水洗地,要把大浪淀的碱水放进运河,几个夏天雨水洪水把这片地都洗出来,那要添增多少土地呀!”“这位爷您可真是眼里有水。”惠儿在旁洗着碗插口道,“我们县前任季太爷来这察看,也是这么说的。说声放碱水,这里的富户都愿意出钱挖渠,老百姓说情愿出工不要钱,治出地来按工分。可下游是青县,从青县往运河放水,渠要从人家境里过。那头高大爷一张口要十万银子。沧县是个穷地方儿,一时哪里凑得出那许多?这就撂下了。如今我们这换了柯太爷,说是熬碱也能挣钱。他老人家还以为这事容易,不晓得熬碱要手艺,要烧煤烧柴,要支锅盖作坊,说说又说‘难’,依旧撂下了。”鲁老汉道:“听黄花镇老人们说,三十年前这里好地府儿。大浪淀上下都通运河,淀子外一望不到头都种油菜,开起花来黄漫漫的,把村子都掩进去。淀子里出芦苇、菱角、莲菜,能打出斤来重的鱼来,后来运河几次清淤,又几次改道,上下都堵死了,碱花泛上来就成了这模样儿。”
闲话吩叨着,王小悟已经吃过了饭,打着炮嗝儿过来道:“爷,咱们住后街蜂房钱家店。天这就黑了,洗个澡好好宿一晚,明个儿还得接着赶路呢!”颙琰这才笑着起身,对王尔烈道:“这是厚道本分人家,多赏点银子吧!”说罢踅身出了店。他看了看天,苍雾雾的一片昏暗,街上黑魃魃的几乎没有行人,也还都没有上灯。透着门板缝约略可见临街人家晚炊的火焰闪烁不定。偶尔远处传来几声犬吠也是旋叫旋止,反而更增暮色幽暗凄凉。忽然,老大一片雪飘落在他脸颊上,几乎同时,王尔烈在身后叫道:“下雪了!”
人精子拉着两头毛驴随后,小悟子打头带路,从店门口踅一个弯回到正街。颙琰这才知道:前街后街一房之隔两方世界。这边一街两厢看样子都是大户人家,即使不是店铺,一座一座的倒厦门也都吊着灯,粉橙红绿映得一片彩,各家客栈饭铺都还没有打烊,街上人看样子都是外地路过的,有的串街散步,有的在小馄饨担旁吃点心,有的像是牛马经纪,统着老羊皮袄蹲在房槽底下隔布袋拉手指讨价还价争得唾沫四溅。还有的醉汉满口酒屁臭嗝儿,趔趔趄趄摇荡着身子哼山东道情,“王二姐在绣楼,空守了二八秋,思量起昨晚个那个梦,好不叫人羞……唉呀喂……好不叫人羞那么个依儿喂……”……杂着各店里吆五喝六的猜拳声、罚酒声,说笑声还有女人咿咿呀呀的唱曲儿声混成一片。
四人正走着,冷不防小巷黑地里两个女人蹿出来,一个搂住了王尔烈“叭叽”在他腮上亲了个红吻印儿,一个抱住了颙琰,绞股糖般扭定了撒娇弄痴:“小哥哥屋里坐,有好东西给你看,包你百看不厌!”颙琰和王尔烈哪里见过这个?闹了个手忙脚乱。加着小悟子人精干连呛喝带骂才撕掳开身子,王尔烈用手帕子一个劲擦脸,颙琰手足无措,摸摸帽子又拽拽衣襟,红着脸兀自心头突实乱跳。连连道:“这什么话?这怎么回事?”那两个婊子勾肩拉手跑到暗地里,不知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什么,突然发出一阵叽叽格格的浪笑。
“呸!”王小悟咋着笑骂道:“冷不丁的就蹿出两条骚母狗——这地方怎么这个德性!”人精子笑道:“没有惊着爷吧!娼妇也分着三六九等呢!这是下三烂的野鸡——你到济南堂子里看看那些侍书,比大家千金还体尊些呢!”颙琰犹自心有余悸,捂着发烧的脸皱眉道:“还要叫我堂子里去看看?我永不去那地方儿!”王尔烈想着方才光景直皱眉头,一眼见一家店面山墙上贴了许多纸,三两个过路人伸直脖子,就看小摊上的灯觑着眼看,便道:“左右回店也没事。我看好像有什么官府告示,咱们瞧瞧吧?”颙琰一点头没言声,跟着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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