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寨和沟口附近的村子,都拿玉茭来换粉面。韩冲用剩下来的粉渣喂猪,一窝七八头猪,猪的饭量比人的饭量大,单纯喂粮食喂不起,韩冲磨粉就是为了赚个粉渣喂猪。做完这些活,韩冲打了个哈欠给驴卸了眼罩和护嘴,牵了出来拴到院子里的苹果树上。眯了眼睛望了望对面崖边上,远远地他就看到了他现在最想找的人——发兴老婆琴花。
“韩冲,傍黑里记着给我舀过一盆粉浆来。”
琴花让韩冲舀粉浆过去,韩冲就最明白是咋回事了,心里欢快地跳了一下,他知道这是叫他晚上过去的暗号。
没等得韩冲回话,就听得后山圪梁的深沟里下的套子轰的响了一下,韩冲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对着对面崖头上的琴花喊:“日他娘,前晌等不得后晌,蹦了,吃什么粉浆,你就等着吃獾肉吧!”
韩冲扭头往后山跑。后山的山脊越发的瘦,也越发的险,就听得自己家的驴应着那一声儿欢快“哥哦哥,哥哦哥——”地叫。
韩冲抓着山体上长出来的荆条往下溜,溜一下屁股还要往下坐一下。韩冲当时下套的时候,就是冲着山沟里人一般不进去,獾喜欢走一条道,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一点弯道都不绕。獾拱土豆,拱过去的你找不到一个土豆,拱得干干净净,獾和人一样就喜欢认个死理。韩冲溜下沟走到了下套的地方,发现下套的地方有些不对劲。两边上有两捆散开了的柴,有一个人在那里躺着哼哼。韩冲的头刹时就大了,满目金星出溜出溜往出冒。
炸獾炸了人了!炸了谁了?
韩冲腿软了下来问:“是谁?”
“韩冲,龟儿子,你害死我了。”
听出来了,是腊宏。
韩冲奔过去看,看到套子的铁夹子夹着腊宏的脚丢在一边,腊宏的双腿没有了。人歪在那里,两只眼睛瞪着比血还红。韩冲说:“你来这里干啥来了?”腊宏抬起手指了指前面,前面灌木丛生,有一棵野毛桃树,树上挂了十来个野毛桃果,爆炸声早过去了,有一个小松鼠瞅这边看,实在是瞅不见有什么好景致,小松鼠三跳两跳的抓着树枝跳开了。韩冲回过头,看到腊宏歪了一下头不说话了。韩冲过去把腊宏背起来往山上走,腊宏的手里捏了把斧头,死死的捏着,在韩冲的胸前晃,有几次灌木丛挂住了也没有把它拽落。
韩冲背了腊宏回到岸山坪,山上的男女老少都迎着韩冲看,看背上的腊宏黄锈色的脸上没有一丝儿血色。把他背进了家放到炕上,他的哑巴老婆看了一眼,紧紧地抱了怀中的孩子扭过头去弯下腰呕吐了起来。听得腊宏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韩冲把他搬过来放到了炕上,哑巴抬起身迎了过来,韩冲要哑巴倒过来一碗水,哑巴端过来水似乎想张了嘴叫,腊宏的斧头照着哑巴就砍了过去。腊宏用了很大的劲,嘴里还叫着:“龟儿子你敢!”韩冲看到哑巴一点也没有想到要躲,要他砍。腊宏的劲儿看见猛,实际上斧头的重量比他的劲儿要冲,斧头“咣铛”垂直落地了。哑巴手里的一碗水也垂直落地了。腊宏的劲儿也确实是用猛了,背了一口气,半天那气丝儿没有拽直,张着个嘴歪过了脑袋。韩冲没敢多想跑出去紧着招呼人绑担架要抬着腊宏下山去镇医院。岸山坪的人围了一院子伸着脖子看,对面甲寨崖边上也站了人看,琴花喊过话来问:“对面?炸了谁了?”
这边上有人喊:“炸了讨吃了!”
他们管腊宏叫讨吃。
对面的人说:“炸了个没用人,说起来也是个人。”
琴花喊:“炸没人了?还是有口气?”
这边上的说:“怕已经走到奈何桥上了。”
韩冲他爹扒开众人走进屋子里看,看到满地满炕的血,捏了捏腊宏的手还有几分柔软,拿手背儿探到鼻子下量了量,半天说了声:“怕是没人了。”
“没人了。”话从屋子里传出来。
外面张罗着的韩冲听了里面传出来的话,一下坐在了地上,驴一样“哥哦哥,哥哦哥——”地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