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朱军在深圳人民医院的病房现场做《艺术人生》,采访胃癌手术后即将化疗的青年歌手丛飞。我坐在电视机前从开始看到结束,心中的感动无以言表。
这几天静下心来细想了一下,觉得丛飞令我感动的主要是两点:其一,丛飞确实是一个好人。他以个人并不稳定也不丰厚的收入,资助了178个贫困学生,为此背了债、离了婚,还被人当作“傻瓜蛋”和“神经病”,但身患绝症的他无怨无悔、一如既往,言谈中最牵挂最担心的,还是万一他走了以后,“那些贫困学生怎么办?”其二,丛飞的成长经历中遇到了那么多的好人。家里贫穷,丛飞上小学时早上经常饿肚子,一位女老师知道后便常常买馒头给他吃;去深圳参加青年歌手大赛,身无分文、衣衫邋遢的他,靠睡桥洞和吃人家剩饭度日,一位素不相识的姑娘听了他的演唱之后,不仅帮他解决食宿,还花600多元钱给他买了西装和皮鞋,使他顺利进入了决赛;这一次喷血舞台,被急救入院以后,当地一家报社的一位女记者立即采访报道了丛飞的事迹,在深圳引起巨大反响,深圳人民医院聘他担任医院的“爱心大使”,给他免去了一大笔手术和其他医疗费用……
把这两点合在一起,我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丛飞这一个好人,是他所讲述的许多好人所造就的。
由此我还想起了黄永玉,一位比丛飞老得多但和他一样被许多好人所造就的艺术家。黄永玉现在是著名的画家、诗人和作家,青少年时却是一个百分之百的“盲流”,而从湘西出发辗转大半个中国到达香港的数年“流程”,则是他人生转折的关键。他写了一本《那些比我还老的老头》的书,极其细微地记述了张乐平、沈从文等十几位早年帮助过他的前辈,以示没齿不忘。但是,就是这么一位重情重义的老艺术家,有一次在巴黎街头写生时,却没敢喝一直跪在身后看他作画的一位法国女士递给的一杯水,他怕水里有“蒙汗药”。而且,当那位女士起身离开向他挥手微笑时,他还伸手摸了摸后裤袋的钱包。回国以后,黄永玉深为自己当时的念头和动作感到脸红,慨然作文说:“我们心底的不信任的基础太多了,辜负了太多的善意!”
有一句老话这样说:世上总是好人多。然而,当今社会却正如黄永玉所检讨的,许多人分明已经忘记或正在怀疑这一句老话,总觉得周围有太多的坏人、太多的陷阱,似乎稍不留意便会上当受骗被人所害。殊不知人生的道路必须前行,前行的路上又必定有相遇,如果人人都怀着这样一种戒备甚至惧怕的心理,谁能够迈得开自己的步子?谁能够坦坦然去做好人?又有谁能够得到好人的帮助?又有谁能够像丛飞和黄永玉一样被那么多好人所造就呢?
以丛飞、黄永玉和造就他们的好人们的名义想一想我们的过去和将来,大家是否都应该重新记起这一句老话?
本文摘自《读者》2005年第2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