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心听着,一个研究星象九十年的人,世界上不可能再有一个人对星象的研究在他之上,所以我必须用心听他的话。
可是他的话,不论我怎么用心,都没有办法听得懂。我只好仍然采用老办法:“是啊,阻止……可是,怎么……阻止呢?”
在我这样说的时候,我心中暗骂了好几声见鬼。
老人却郑重其事,又叹了一声。要说明的是,他在和我说话的时候,双眼一直瞪得老大,望着天花板上的大玻璃,可是天正在下雨,雨水打在玻璃上,四下散了开来,形成了奇形怪状的图案,根本看不到星空。
老人一面叹着气,又道:“至少,得有人告诉他们,换一个地方……换一个地方去……随便到甚么地方去,不要再在这可怜的地方……戏耍了……他们在戏耍,我们受了几千年苦,真该……”
他断断续续讲到这里,突然剧烈地呛咳了起来。我忙向孔振源使了一个眼色,孔振源倒十分识趣,忙道:“大哥,你累了,还是改天再说吧。”
我真怕那老人固执起来,还要絮絮不休地说下去,那真不知如何是了局。想不到老人倒一口答应:“是,今晚来得不是时候,明天……不,后天……嗯……后天亥子之交,卫先生,请你再来。”
我笑了一下,不置可否,“亥子之交”是午夜时分,我心想,我才不会那样有空,半夜三更,来听你这个老头子胡言乱语。
孔振源看出我不肯答应,就挪动了一下身子,遮在我的前面,不让他的哥哥看到我的反应:“大哥,你该睡了。”
老人点了点头,孔振源又扶着他躺了下来,老人仍然把眼睁得很大。
我一时好奇,道:“老先生,你睡觉的时候,从来不闭上眼睛?”
老人看来已快睡着了,用睡意朦胧的声音答道:“是,九十年了。”
我“嗯”地一声,老人又道:“睁着眼,才能看。”
我问:“你睡着了,怎么看?”
老人先是咕哝了一声,看来他十分疲倦了,但是他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睡着了,可以用心灵来看,比醒着看得更清楚。”
在这样一个老人的口中,竟然有这样“新文艺腔”的话讲出来,倒真令人感到意外,我道:“谢谢你指点。”
老人没有再出声,只是直挺挺地躺着,睁大著眼,看起来,样子怪异之极。
孔振源向我作了一个手势,我们一起退了出去,才出了那间房间,孔振源就向我打躬作揖:“对不起,真对不起,我说过,他讲的话,普通人听不懂。”
我苦笑:“不是普通人,是根本没有人听得懂。”
白素突然向我望了一眼,她不必开口,我就知道她的意思,是对我这句话不以为然。
外面那些医生,看到孔振源出来,都纷纷围了上来,孔振源不理他们,一直陪我到客厅,我们被雨淋湿的衣服,已经熨干,我们换好衣服,一打开门,看到他还站在门口。
这倒令我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我道:“孔先生,你太客气了,我喜欢认识各种各样的人,能见到令兄,我也很高兴。”
孔振源叹了一声:“我想……请卫先生后天……”
他支支吾吾着讲不下去,我拍着他的肩:“到时,我没有甚么特别的事情,我一定来。”
孔振源又叹了一声,才道:“谢谢。”然后他大声吩咐司机,把我们送回歌剧院附近我们的车子处,我驾着车,驶回家。
第三章 白素对莫名其妙的话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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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家途中,我道:“刚才你瞪我一眼,是甚么意思,是说世上有人懂得那老人的话?”
白素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好妹想一下,设法去理解他的话。”
我有点冒火:“他可以说得清楚一点,不要让人家去猜谜。”
白素沉默了片刻,才道:“老人的话,其实也不是很难懂。”
我“嗯”地一声:“请解释一下,我不懂。”
白素道:“他的话,一再运用了‘他们’这个代名词,我想,那可能是一种神秘的力量,他自三岁起就研究星象,所以,可以容许作这样的一个联想:这种神秘力量,和星象、星空有关。”
我静静地听着。
白素又道:“仔细回想一下他所说的话,你就可以得到一个印象:这种神秘的来自星空的力量,影响地球上普通人的命运,已经很久了,而他认为,越来越过份,所以,一定要阻止这种影响继续发生下去。”
我还是保持着沉默。
并不是说,我对白素的话不同意,白素的解释,有条理至极,能把杂乱无章的一番话,弄得可以说得通。
我只是不认为那老人知道甚么怪力量在影响人类。
白素再道:“他把阻止这种神秘力量影响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而他知道你,由江老师介绍。”
我睁大眼:“你是说,他叫我飞上天去,去和那些星星打交道?”
白素皱了皱眉,我知道她不是很赞成我的这种态度,所以我又笑了一下:“那个老人,生命快结束了,人在临死之前,会胡言乱语!”白素仍然蹙着眉,过了一会,才道:“或许是我的解释太不清楚,事实上我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所以说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