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河
滹沱河位于饶阳之南,激流奔腾,宽约数百米的河面终于将我们这群精疲力竭的亡命者挡在了河边。
寸步难行,王霸奉命前去探视,回报的结果让人心寒发抖――河水湍急,河面上没有一只渡船。
邯郸的追兵已然逼近,自从我们的行踪在饶阳曝露,已经完全处于挨打被追的境地。要想活命,逃亡的脚步就一刻都不能停留,哪怕累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不想死,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跑,一刻也不能停!
然而……
滹沱河!
绝情的滹沱河将我们硬生生的堵在了河岸。
身心皆疲的众人接受不了这么残酷的打击,逃亡的士卒日渐增多,这些逃散的人一旦遇上邯郸的追兵,我们的行踪便会被立即发现。
在风雪中昼夜兼行换来的代价是惨痛的,蒙霜犯雪,裸露在外的肌肤全都冻裂生疮,尤其是脸上,每每张嘴说话牵扯到脸部肌肉,都会感到一阵钻心的疼。
这一日我随王霸再探滹沱河,仍是一无所获,无法找到船只就无法渡河,无法渡河就意味着我们只能等死。
“大司马!”
“元伯!”见到我们回来,刘秀等人立即一拥而上,“如何?可找到船只?”
我刚想摇头,王霸却突然说道:“用不着找船只了,河面已结冰!等雪再下个一夜,把冰冻实了,明晨即能渡河!”
“真的?太好了!”刘秀如释重负,众人难掩欢愉之情。
我死死咬着唇,直到舌尖舔到一股腥味。
王霸撒谎!河面根本未曾结冰!但是,如果他不这么说,人心离散,不用等到明天天亮,所有士卒便会逃得一干二净。
这一晚,躲在避风的破草庐内,我含着眼泪默默的依偎在刘秀怀中,听那北方呼啸了一夜。
“秀儿,还记得昆阳之战么?”
“嗯。”他抚着我的长发,低喃。
身旁躺着一干将士,鼾声此起彼伏,我们两人独自小声耳语。
“那一日我曾祈祷上苍有灵,能出现神迹,结果……”我涩涩的吸气,“你说我背上有纬图,那是不是代表着我的心愿,上苍都能听见?如果这是真的……如果纬图真的有那么神奇,我希望……神迹能够再一次……”
我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他用力抱紧我,粗重的呼吸激荡在我耳畔:“我知道……其实滹沱河并没有结冰……”
我捂着嘴恸哭流涕,呜咽的憋着气,泪如雨下:“秀儿……我要你活……我只想你好好活着,哪怕得用我的命来换……”
他重重的吸了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我抱在怀里,恨不能将我揉入他的身体,融入他的骨血。
北风,凄厉的尖啸了一夜。
这一夜,我在绝望的心碎中沉沉渡过。
身畔紧紧相拥的是我的夫!
秀儿……我愿拿命来换你生的希望!
只因为……我爱你……
雪,漫漫飞舞。
众人欢愉的笑脸绽放在这雪花飞絮的寒冬,唯一没有笑的,是刘秀与王霸。
后者震惊,前者沉默。而我,则漠然的倚在岸边的石壁上,静静的望着停止咆啸的滹沱河。
神迹再次出现!
滹沱河一夜冰冻,虽然河面上的冰层还不算太厚,然而从我站立的地方一眼望到彼岸,耳边已再无任何河流流淌的水声。
滹沱河结冰了!
邓禹与冯异指挥着士卒挖来细沙撒在冰面上,先把马匹、车载陆陆续续的运到对面,看着冰面上一步三跌,小心翼翼的犹如企鹅般的笨拙身影,我心里却是带着一种难言的苦涩。
刘秀与冯异交代了几句话后,转身向我走来,看着他一步步接近,我不禁一阵紧张,双手交叉,十指拢在袖管内不住绞着。
他在我面前站定,目光平静,脸上殊无半分笑意,这样严肃的刘秀是十分骇人的,长期沉淀的气势像是陡然从他微笑的面具后面喷发出来,牢牢的罩住了我。
我无法动弹,屏息低头,不敢去看他。
打从昨晚承认自己的心事后,我便不敢正面面对这个男人。
他是我的丈夫,也是我喜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