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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五部 女囚 (第5节))(17)

时间:2023-03-02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马塞尔·普鲁斯特 点击:


    就谢巴托夫的逝世,我们向维尔迪兰先生表示我们的悼念之情。维尔迪兰先生对我们说:“是的,我知道她现在身体很不好。”“不,她已于六时去世了,”萨尼埃特大声说。“您,您说话总是言过其实,”维尔迪兰先生冲着萨尼埃特怒斥道。晚会既然没有取消,他宁可作出她只是卧病的假设,无意之中在仿效德-盖尔芒特公爵的行为。外道门不时地打开,萨尼埃特不是不怕着凉,可是他还是忍耐着,等别人取走他的衣物。“您这是干什么,象狗一样叭在那儿?”维尔迪兰先生问他。“我在等待监管衣物的人来取走我的大衣,再给我一个牌号。”“您说什么?”维尔迪兰先生厉声问道。“‘监管衣服的人?’您是变糊涂啦?我们只说:‘保管衣服的人。’您是不是应该象那些神经受过刺激的人那样重新再学学法语!”“监管衣物才是正确的说法,”萨尼埃特断断续续地嘟哝道。“勒巴德神甫……您,您真叫我讨厌,”维尔迪兰先生用可怕的声音叫道。“瞧您喘得多厉害!您难道刚爬了六层楼梯不成?”维尔迪兰先生的粗暴产生了效果,衣帽室的人让别的来客在萨尼埃特前面先过,每当萨尼埃特把衣物递过来时,他们就回绝说:“挨个来,先生,请别这么着急。”“这些才是有条有理的人,有工作能力,干得很好,我的朋友。”维尔迪兰先生微笑着赞道,以此鼓励他们将萨尼埃特挤到所有人的后面。

    “来,”他对我们说:“这个畜生想必是要让我们在他那亲爱的穿堂风中冻死。我们到客厅去暖和暖和。监管衣服!”我们到客厅里后他还在说。“真是傻瓜!”“他只是喜欢玩弄辞藻,小伙子人倒不坏,”布里肖说。“我没有说他是个坏小伙子,我说他是一个傻瓜,”维尔迪兰先生尖刻地回驳道。

    这工夫,维尔迪兰夫人跟戈达尔和茨基正谈得十分投机。

    莫雷尔刚刚谢绝了一些朋友的邀请(原因是夏吕斯不能同去),可是她却已经在向那些朋友保证,提琴手会赏光前去的。莫雷尔拒绝到维尔迪兰夫妇朋友组织的晚会上去演奏,这自有他的道理——我们过一会儿将会看到这里面还有更重要的缘故——他之所以强调这个道理,主要是受启发于有闲阶层固有的,而小圈子特有的一种习惯。诚然,如果维尔迪兰夫人暗中听到一位新客和一位熟客低声互道一句什么,估计他们互相认识或者有互相结为朋友的愿望(“那么,星期五在某人家见”或者:“您哪一天到画室来都行,我一直呆到五点钟才走,您能来我真是高兴”),老板娘便会坐立不安,揣摩起如何给新客创造一个“机会”,以便使他成为小圈子一名灿烂夺目的新成员。她装出什么也没有听见的样子,同时,她那对因常听德彪西的作品而不是多服可卡因而产生黑圈的美丽的眼睛保持着唯有音乐的陶醉才会引起的疲倦神态,可是在她那由于负载着超量的四重奏和累年的偏头痛而明显前突的美丽的额头下却翻腾着并非纯复调的思想。她一分钟也无法忍耐,她要见缝插针。她立刻扑向两位正在交谈的人,把他们拉到一边,指着忠实的常客,对新来的客人说:“您不愿意和他一起来吃晚饭吗?比如星期六,或者您自己挑一天,来吃饭的人都很好。不要过于声张,因为我不准备把这伙人都请来(这伙人一词在五分钟之内用以特指小圈子里的人,为了表示对新客人寄予厚望,有必要暂时怠慢一下小圈子的成员)。

    但是这种迷恋新客乃至制造亲近关系的迫切需要也有它消极的一面。维尔迪兰夫妇的圈子里每周三的例行聚会在成员之间产生了一种对立的情绪,即挑拨离间的欲望。在拉斯普里埃的几个月当中,大家朝夕相处,这种不和的欲望有增无减变本加厉了。维尔迪兰先生巧妙地抓住某人的把柄,张开蜘蛛网,象网住无辜的苍蝇那样网住他的伙伴。如果没有事情可以指责,那么无事生非,出人洋相也好。一个圈内的常客只要出去走半个小时,他就对着大家公开地奚落他,装出吃惊的样子说,大家怎么没有发现他的牙齿总是那么脏,或者反过来说,他刷牙成癖,每天要刷二十次之多。若要有人胆敢打开窗户,这种缺乏教养的举止就会使夫妇俩老交换愤怒的眼色。过不了片刻,维尔迪兰夫人便会要人给她一块披巾,维尔迪兰先生便借此厉声说道:“噢不,我要把窗户关上,我弄不明白,是谁自作主张把它打开的,”说得开窗的人如犯重罪,满脸通红,一直红到耳根。酒喝得多了一些,也会给你招来指桑骂槐。“您不觉得难受吗?一个工人多喝酒确有好处。”两个常客如果事先没有征得老板娘允准,擅自一起散步,尽管这散步毫无不良动机,结果也会引来无休无止的非议。德-夏吕斯先生和莫雷尔的散步属于例外。纯粹是因为莫雷尔住宿军营,男爵没有客居拉斯普里埃的关系,对男爵的厌恶和唾弃才得以推迟了。但是这一时刻已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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