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依偎在黄龙山南麓,从太公搭起第一间茅庐的那天起,黄龙山就守护着她,庇佑着她。几经沧海桑田,村庄经年不老,反而更显年轻美丽。
黄龙山高峻巍峨,层峦叠翠,南对镜毛铺水库,北俯瞰果城新村,东襟龙凤山,西衔白沙崖。山腰上黄龙寺偌大的遗址昭示着黄龙山曾经的辉煌和黄龙寺“朝朝香火篆炉烟”的鼎盛,主峰山顶上的古寨石墙依稀可见,据村里的老辈人传说是李自成死通山县九宫山后,其残部逃至黄龙山,筑寨为王,劫富济贫。如今古寨虽淹没在树木茅草之中,但竹海林涛深处似乎隐隐传来金戈铁马之声,冷森之气。因此,山下村庄里的人对黄龙山总是心存敬畏。 没有人知道黄龙山在这里屹立了多少年,但大家都知道山比村庄要老无数年。她平静地迎送过远古的日月,也平静地见证了村庄的沧桑。 到了春天,黄龙山就会半山翠竹半山花。以黄龙寺为界,寺东边是大片大片的竹林,寺西边是漫山遍野的映山红。 春分前后,埋在山里的春笋便开始耐不住寂寞了,特想看看世间的繁华,于是就纷纷破土而出,穿岚破雾,直插云天。清明过后,竹笋就脱去外衣,生出枝叶,一片新绿很快就在竹林间蔓延开来,碧波荡漾,引人入胜。 与此同时,黄龙寺西边的映山红也开了。那一山浓烈奔放的红,如梦如幻的花朵,夺人心魄,乱人心智。我的故乡北刘村就掩映在这“红晕”飞上脸颊的黄龙山下,别有韵味。 到了夏天,山雨再给黄龙山着点墨,山上就林海松涛,碧波无际。有时还会架起一道七色彩虹横跨山沟,连接南山与北山,此时,黄龙山又变得稳重而热烈,显得幽深而空灵。 秋天的时候,黄龙山又是另一个模样。远远望去,像一个美丽的女子穿上了一件漂亮的多彩连衣裙,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点缀其间,特别是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更是美得不可方物,你只要看一眼,就醉了,就沦陷了,所有的烦恼和忧伤都会随着山的多情和诱惑忘得一干二净。待到冬日,黄龙山又是第一个迎接雪的人,他高高地把雪举在头顶,诱惑着山下的人:想赏雪玩雪吗?那就上山来亲近我吧。 其实,村庄里的人哪有赏雪的雅兴和时间啊!他们只是祈求老天再下一场更大的雪,明年有个好收成。他们爱雪,是因为雪能带给他们一个丰收的年景,就这么朴素,就这么简单。 黄龙山就是北刘村一幅魔幻般美丽迷人的背景墙。 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花一木,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我对村庄的爱,毋需任何理由,每当我在长夜难眠的时候,只要想一想村庄里的景,想一想村庄里的人,就会像婴儿睡在摇篮里很快地进入梦乡。有所惦念,就很辛福。 村庄的西面,有一条宽不盈丈的小溪。这是村庄的生命之源,也是黄龙山无私的馈赠,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村里人。溪水清澈,从不干涸。她从黄龙山上飞泻而下,一路飞珠溅玉,欢快地流向村庄,平静地汇入毛铺水库。 村庄的周围,不规则的农田一块块,一垄垄,密密麻麻,鳞次栉比。山野中,阡陌纵横,野花满蹊,一年四季,竟展芳华。 村庄里有一个住得最久的人——他叫农人。 农人,一大早就踏碎一地露珠,开始在田头地尾劳作。有的舞动着手里那柄被泥土磨得银光闪烁的锄头,把晨曦挖得七零八落,最后发出一声只有晨曦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尖叫,跌落尘埃,无影无踪。有的一手扶犁,一手举鞭,高声地吆喝着拉犁的牛,轻轻地抽打一鞭,牛就奋力向前,一垄垄翻开的泥块快速地向右倒去,隐藏了农人留在田地里或艰辛或疲惫的足迹。有的正提着竹蓝,或许摘菜或许是打猪草,一不小心,就把还来不及躲闪的晚霞一起装进竹蓝里。有的在挥舞镰刀,收割丰收,收割希望,头上的汗珠滴在镰刀上,站不住,又滑落到水田里,和水混合,水就咸了几分。 深春,农人种在地里的油菜花开了,向着天空,向着大地,静静地绽放,一片青翠鹅黄,像一床黄色的毯子铺在山窝里,一下子村庄就被温暖了。蜂儿忙了,蝶儿乐了,它们一起飞到花蕊间,悠闲自在地荡秋千,沐暖阳,且歌且舞,好不快活! 农人栽的李花开了,东家一棵,西家一棵,你家一棵,我家一棵,墙里一棵,墙外一棵,一团团,一簇簇,温柔而又霸道地纵情开放,那个白哟!像一抹遗落在人间的皎皎月光,温情而热烈地抚慰着村庄,又像一片片没有来得及融化的雪,彻底地清白了村庄,纯净了农人的心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