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见村口那两棵高大的柿树依旧挺拔,虔诚地守护着山坳里的小村庄。柿子已被深秋唤醒,在蔚蓝天空的衬托下,火一般惹眼。站在树下,不时见一两个熟透的柿子落地,摔得稀烂,似颜料涂抹着脚下的土地。 女儿兴奋地捡起一块柿子,摘掉沾着的枯草、砂粒,慢慢地吮吸。“哇,好甜!”她递给我尝一口,果真很甜。那甜味让我恍若回到小时候,但那时,吃一个落柿并非易事。满树的柿子,每至秋红,即成宝贝,等不到熟透便被收净,一个不剩。 树上,青壮年攀枝爬高,用长长的夹子,探宝一般将柿子一个个拧下,装进篮筐,再用绳索送至地面。树下,老人、妇女、孩童接篮、装柿,或仰头围树仔细寻找隐在叶间的柿子,与树上人不厌其烦地互动,定要“一网打尽”。 一家人、一村人,在柿子成熟的季节,围着柿树转,为了柿子忙。摘柿子,全家上阵;漤柿子,日夜照看;卖柿子,往来奔波;晒柿子,追着太阳……不亦乐乎。也难怪,柿子是农家一年收成的一部分,岂能不重视?柿树虽不言语,心里定也美得很,来年又是柿满枝头。 村里大婶领着孙子路过,头发花白、腰背佝偻,我不由得感叹岁月无情,将当年干练的女人摧残至这般模样。小男孩活蹦乱跳,甚是可爱,大婶看着、乐着,笑容绽放在柿树皮般的脸上。 女儿和小朋友一起在树下捡拾、吮吸柿子,满心欢喜。大婶见我,不由感叹:现在村里年轻人少,都忙着挣钱,谁也看不起这柿子,没人摘;想吃个柿子,只能摘低处的给孩子们漤了;高处上好的柿子只能等着自然落下,或留给喜鹊、乌鸦们,真可惜。 果然,抬头一望,低处柿子已摘光,高处柿子还稠密,只待时间来处理。 那年冬天,摄影师老李晒了张雪柿的照片:光秃高挑的枝条上,红彤彤的柿子一簇簇;白雪压红柿,雪与柿摇摇欲坠,白与红色彩明艳。 看着这极具诗意的画面,我却感到,这唯美画面的背后是柿子遭受的冷落与冰冻。 不光柿树。近年,每次回乡,心中总有丝丝酸楚,皆缘于今昔的强烈反差。村东那棵桑树,曾经一入夏便爬满摘桑葚的孩子,从青摘到红再摘到紫,摘光为止,一片狼藉;今夏,桑葚都紫了,落一地,也没人摘。还有那些槐米树、黑枣树、山杏树、酸枣树……曾被视若珍宝,如今都被冷落于山村的角落,鲜有人问津。 我知道,受冷落的是柿树们,可真正受冷落的是我们的村庄,我们的父辈,我们曾经的朴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