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之後,她隔着桌子,把便条纸递过去,他顺手接过来。
厨房里,似乎有某种残像正在屏息倾听。只要和她在一起,他常常会感觉到那个残像的存在。不知在何处失落的某种残像,他记不清的某个残像。
「你看!我全部都记得耶!」她说。「这是有关飞机的自言自语。」
他试着朗读那段文字。
飞机
飞机在飞翔
我,坐在飞机上
飞机
在飞翔
然而,在飞的
是飞机
抑或天空
「只有这些?」他有点哑然地说。
「是啊!只有这些。」
「我实在无法相信,我说了那麽多话,自己居然完全不记得。」他说。
她轻轻地咬住下唇,然後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可是,你真的说了,真的!」
他叹了一口气:「奇怪!我一次也没有想过飞机的事。我完全没有那种印象。为什麽会突然说出有关飞机的事呢?」
「可是,你刚才在浴室时,明明那麽说的。所以,就算你从来没有想过飞机的事,你的心却在想着在远处的某个森林深处的飞机!」
「也许你曾经在某个森林的深处制造过飞机!」
她「叭哒」一声把原子笔搁在桌子上,然後抬起眼睛静静地望着他。
两人沉默了一阵子,桌子上的咖啡愈来愈混浊,愈来愈冷。地轴在旋转,月亮悄悄地使重力产生变化化作潮汐。时间在沉默中流逝,电车通过轨道往前飞驰。
他和女人都在想着同样的事情。那是飞机的事。他的心在森林深处制造飞机。还有,那架飞机究竟有多大?是什麽形状?上面漆什麽颜色?究竟要飞往何处?等等。此外,究竟谁要搭乘那架飞机?那架飞机究竟一直在森林深处等谁?
不久,她又哭了。她在一天之内哭两次,这倒是第一次。而且,那也是最後一次。对她而言,那是一件相当特别的事。他隔着桌子,伸手摸摸她的头发。那是一种非常光滑的触感,宛如人生一般地,既坚牢又光滑,而且很遥远。
他思索着。对了,那个时候,我宛如念诗一般地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