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醒的那一天,树上还有几片树叶
杯子里还有一些水,灯下还有两只蝌蚪
游动被冻结了,默默爬行,冰块被抬到床上
剩下的东西少得可怜,一只箱子,一串
密码,一句话,半个梨子
还剩下一个朋友,肉眼看不见,用镜子
才能看见,5mm长,尖细,蠕动
这是一个人,对柔软的遐想,诡辨术和隐遁术
矛和盾,捕鸟人和锣
他的暧昧,忽有忽无,多少带些
植物的特征,双手遗失了,双眼
在生活中发绿,他的血流在我一日三餐的
蔬菜、肉类和仇恨里
肉里的喇叭,对内发出颤音,对外不语
独身一人的时候,我收到一个邮包,打开
里面有一只耳朵,扇动着,想说话,这是他
对声音的挑衅。我眼睁睁看着
水银在他的体内晃动,他的残汁
泼洒到我的身上
一会儿是风,一会儿是泻药,一会儿是铁
他是我主观上的替身,日益僵硬的
孤儿,在日益匿迹的房间里
还剩下一只铃铛,不响了,一根别针掉到地上
没有人察觉,也没有人拾起,将它
放回原来的形状中
放回过去的日子里。一块白骨一块白骨地
捡回来。他还活着,在白色的作品里
从寸草不生的地方,草原从梦中醒来
逆时针转动,恐惧响彻一只空瓶
压得胃痛
还剩下一个处女,压得世界痛
音量开得最大,没有人制止
她仰卧时一根垂线抖动在空气中
一根丝的嗅觉。两根。三根。一束。突然
在明亮的线索中她一身死蚕,她慢慢
织出的布在夜里,在水面上流着
一直到夏天,一台搅拌机
将她搅得半死。她成了那半个梨子的化身
静静的山楂,受伤的巧克力
是房间里的种子,也是水池
夏天她穿着三件裙子,一件大裙子
里面是一件小裙子,再往里
是更小的,简直是细小、窄小
积极的抵抗有时也奏效
她一天天积水,脚插不进
只有减肥的欲望在小巷里,嚷着要榨汁
她带着干电池与他幽会
流出桔子,顺着梯子滑下来
***时她忽然亮了,白鼠满世界乱窜
还剩下一块骨头,屋子的呻吟
源于它,七公里外都听得见
看见一个影子,和另一个影子并排走着
从站牌下一直走进深水,直至没顶
而两个人的死亡相隔十年。他死时
九岁,另一个刚满月
为了相见,他在墓地埋下时钟和纸船
蚯蚓在土中吐丝,钨矿越积越高
当他回来,满身血迹,他看见,书房里
长出一棵树,一幅画成了一张白张
还剩下三分钟,用两分钟的内脏
去喂五只鸽子
剩下一分钟,让它们飞,一路孵化
一分钟里的流毒。张口吃掉这一分钟
用力捣烂土豆泥, 打开窗户后的调味汁
田野里的雪人和鸽子共用一对翅膀
他们走了,翅膀得不到休息
还剩下我,一个人,在盒子里自言自语
三十岁了,却尚未出生
一枚鸟蛋。化石里淤着
鸟的粪便。那个人,年轻而漫长,被父亲
割掉了器官,伤口被悄悄缝合
没有留下疤痕
肝病的桃花缠着绷带,开得慢慢滕滕
越开越小。世界的鸟头
一直到我这里才露出鸟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