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散步的路上,听到一位女士正在给另一个人打电话,只听她说道:“这个季节,泥鳅好吃,买点!” 对方可能说有点贵,那位女士立即回道:“不就是50块钱一斤吗,买两斤!”说得简洁、干脆,就如同首长下达命令似的,不容置疑。 我听在耳朵里,倒也没有什么意外的感觉,只是继续着我的行程。 快要到家时,我家的她自言自语道:“今天,我们吃什么?要不,也买点泥鳅?”仿佛是在问我。 我呢?什么都没说,脑子里却…… 早些年,乡村生活还是很艰苦的。很多人家,年头到年尾,只有过年那几天才能吃上几口有些肉的荤菜。俚语说:“正月十五过小年,吃块大肉好下田。”意思很明白,过小年这天,最好能吃上一块肉,为一年的辛劳垫个底儿。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新年伊始,春的氛围渐浓,尤其是被浸泡了一个冬天的“水浪田”里,泥水已然有了不一样的温度。岂止是“河豚欲上时”哟,鱼儿、泥鳅们也都长肥了呢。 我十一二岁时,便跟着几位兄弟们钓泥鳅了。泥鳅,是生长在水田、塘坝之中的一种软体动物,生性机敏、灵活,想逮着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农家人自有一套办法,可以轻松地将其收拾了。办法之一,便是钓。 钓泥鳅的工具,叫钓子,就是在类似于扫帚苗一样的一根棍子上拴一根线,线的末端再拴上一只“卡子”。卡子是用竹签削出来的,大米粒似的长短。再在卡子上穿上一截蚯蚓,放到水里,泥鳅吃了,便被“钓住”了。 钓泥鳅,也算是个仔细活。能不能钓着泥鳅,功夫主要在钓子上。而且,泥鳅喜欢吃蚯蚓,钓泥鳅的“诱物”,便是蚯蚓。 我们一同钓泥鳅的堂兄弟有十来位,二伯家的四哥最大,六叔家的D与我最小。只不过,我钓得迟,缺乏“钓技”,仅知道一星半点的基本“钓法”。 蚯蚓喜欢在肥沃的泥土里生活,挖蚯蚓便是钓泥鳅的第一要务。那年头,庄稼的收成乏力,蚯蚓的生活状况似乎也不好。本来,只要含有些水分,土质松软的地方都是蚯蚓的聚居之处。可是,很多地方,一锹挖下去,翻过来的土壤里,却很少有蚯蚓的踪影。我们每个人的口袋里、书包里都揣着一个小铁盒子,或是一只小瓶子。上学路上,放猪的间隙里,这里瞅瞅,那里瞧瞧,只要看到哪里有蚯蚓的迹象,比如发现地面的颜色是绿色、灰色的,说明土肥,土里可能有蚯蚓。最明显的,是地面上有一串串蚯蚓的粪便,那就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了。挖出一锹土,必是收获多多。但是,这样的发现,实在是太少了。 蚯蚓还喜欢待的地方,就是廊前屋后的墙根底下,滩头墒角的边际等地。廊前屋后是不允许挖的,挖塌了墙根,挖坏了檐沟,是要毁坏屋子的,怎么能挖呢?滩头墒角也不能挖,农家人只有微薄的自留地,可以种点蔬菜的边角地更是少得可怜。种下的一两墒蔬菜,便是一家人的副食品,若是因为挖蚯蚓挖断了蔬菜的根,弄坏了墒,岂不是断送了一家人的活计吗。所以,家家户户的滩头墒角都是绝对不允许挖的。 我们挖蚯蚓,都是单独行动,就如同小偷似的,这里踩踩,那里瞅瞅。好在,蚯蚓总是有的,不在此处,就在那处。 制“卡子”的活不难,却考验着人的耐力。从箩筐上抽出一根篾片,用刀或剪子,轻轻地刮薄了,剖成一根一根如线般的签丝,再用剪子剪成一截一截,两端尖尖的卡子。卡子的长短,是随着季节的变化而改变的。初春时,泥鳅较肥,卡子稍长些。往后,泥鳅不那么肥了,卡子要稍短些。D是个敦实的孩子,手脚也有些笨,刮篾片总是刮得厚薄不一,甚至刮废了。因此,他家的箩筐被抽掉的篾片最多,以致滴漏稻谷子,被六叔打了好几次。 穿钓子,真正是个技术活。因为蚯蚓不好挖,大家都不愿舍己为人。穿钓时,也都躲在一隅,不敢在一起。我们都知道,四哥的穿钓技术很高,不仅快,还能将蚯蚓均匀地穿在卡子上,两端不露卡,既不脱落,也不浪费蚯蚓。四哥的钓子很多,有三百多根。我们几个小兄弟,最多的也就一百多根。我呢?初时,钓子只有三十几根。即便四哥的技术好,穿钓子的时间也要比我们长很多。四哥不会跟我们说,他什么时候穿钓,可我们约莫知道他穿钓的大体时间。下午的下半晌时便穿钓了,还躲在一个没盖成的破屋子里穿。我们几个小兄弟,不约而同地,从不同的方向往四哥那儿靠拢,他在垛口上,我在门洞里,偷窥着四哥的手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