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凯萨林又微微的一笑。
“马威!”她很亲热的说:“我还要多学一点中文,咱们俩交换好不?茫磕憬涛抑?文,我教你英文,可是——”她用手拢了拢头发,想了一会儿:“在什么地方呢?我不愿意叫你常上这儿来,实在告诉你说,母亲不喜欢中国人!上你那里去?你们——”
“我们倒有间小书房,”马威赶紧接过来说:“可是叫你来回跑道儿,未免——”
“那倒不要紧,因为我常上博物院去念书,离你们那里不远。等等,我还得想想;这么着吧,你听我的信吧!”
谈到念英文,凯萨林又告诉了马威许多应念的书籍,又告诉他怎么到图书馆去借书的方法。
“马威,咱们该到客厅瞧瞧去啦。”
“姐姐,我谢谢你,咱们这一谈,叫我心里痛快多了!”马威低声儿说。
凯萨林没言语,微微的笑了笑。
伊太太和温都寡妇的脑门儿差不多都挤到一块了。伊太太的左手在磕膝盖儿上放着,右手在肩膀那溜儿向温都寡妇指着;好几回差一点戳着温都的小尖鼻子。温都太太的小鼻子耸着一点,小嘴儿张着,脑袋随着伊太太的手指头上下左右的动,好象要咬伊太太的手。两位嘁嘁喳喳的说,没人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
亚力山大坐在椅子上,两只大脚伸出多远,手里的吕宋烟已经慢慢的自己烧灭了。他的两眼闭着,脸蛋儿分外的红,嘴里哧呼哧呼的直响。
马老先生和伊牧师低声的谈,伊牧师的眼镜已经快由鼻子上溜下来了。
伊姑娘和马威进来,伊太太忙着让马威喝咖啡。伊姑娘坐在温都太太边旁,加入她们的谈话。
亚力山大的呼声越来越响,特噜一声,把自己吓醒了:“谁打呼来着?”他眨巴着眼睛问。
这一问,大家全笑了;连他妹妹都笑得脑后的乱头发直颤动。他自己也明白过来,也笑开了,比别人笑的声音都高着一个调门儿。
“我说,马先生,喝两盅去!”亚力山大扶着马老先生的肩膀说:“伊牧师,你也去,是不是?”
伊牧师推了推眼镜,看着伊太太。
“伊牧师还有事呢!”伊太太说:“你和马先生去吧,你可不许把马先生灌醉了,听见没有?”
亚力山大向马先生一挤眼,没说什么。
马老先生微微一笑,站起来对马威说:“你同温都太太回家,我去喝一盅,就是一盅,不多喝;我老没喝酒啦!”
马威没言语,看了看凯萨林。
亚力山大跟他外甥女亲了个嘴,一把拉住马先生的胳臂:“咱们走哇!”
伊太太和她哥哥说了声“再见,”并没站起来。伊牧师把他们送到门口。
“你真不去?”在门口亚力山大问。
“不!”伊牧师说,然后向马先生:“一半天见,还有事跟你商议呢!”
两个人出了蓝加司特街,过了马路,顺着公园的铁栏杆往西走。正是夏天日长,街上还不很黑,公园里人还很多。公园里的树叶真是连半个黄的也没有,花池里的晚郁金香开得象一片金红的晚霞。池子边上,挨着地的小白花,一片一片的象刚下的雪,叫人看着心中凉快了好多。隔着树林,还看得见远远的一片水,一群白鸥上下的飞。水的那边奏着军乐,隔着树叶,有时候看见乐人的红军衣。凉风儿吹过来,军乐的声音随着一阵阵的送到耳边。天上没有什么云彩,只有西边的树上挂着一层淡霞,一条儿白,一条儿红,和公园中的姑娘们的帽子一样花哨。
公园对面的旅馆全开着窗子,支着白地粉条,或是绿条的帘子,帘子底下有的坐着露着胳臂的姑娘,端着茶碗,赏玩着公园的晚景。
马老先生看看公园,看看对面的花帘子,一个劲点头夸好。心中好象有点诗意,可是始终作不成一句,因为他向来没作过诗。
亚力山大是一直往前走,有时候向着公园里的男女一冷笑。看见了皇后门街把口的一个酒馆,他真笑了;舐了舐嘴唇,向马老先生一努嘴。马老先生点了点头。
酒馆外面一个瘸子拉着提琴要钱,亚力山大一扭头作为没看见。一个白胡子老头撅着嘴喊:“晚报——!晚报!”亚力山大买了一张夹在胳臂底下。
进了门,男男女女全在柜台前面挤满了。一人手里端着杯酒,一边说笑一边喝。一个没牙的老太太在人群里挤,脸蛋红着,问大伙儿:“看见我的孩子没有?”她只顾喝酒,不知道什么工夫她的孩子跑出去啦。亚力山大等着这个老太太跑出去,拉着马先生进了里面的雅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