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痢山倒真是差强人意。因为其实只是一个大上坡,坡也平缓,从山脚铺了很宽很直的水泥台阶达到山顶。顶上是造型简陋却不失庄重的当地烈士的纪念碑。纪念碑俯视的四面山坡上,便是本镇仙逝者的归宿。因为是新开辟的公墓区,坟茔都是近十几年立起的,每一座都自然有修得极虔敬的墓碑,一方方都像极有讲究的门楼。水泥、青石、花岗石、大理石都可以一眼看出是不惜工本的上等材。碑上的字都烫了金或描了红。相比之下,倒是那水泥剥落,基石凹陷,字迹模糊的纪念碑显得寒伧冷寂了。这现象也许并不难理解。作家自己所在的单位,办公室破烂得像个废弃的寒窑,宿舍却装磺得一家比一家豪华。作家去年到日本访问,见到的日本国会灰溜溜的,倒是三菱重工一类私家公司的办公楼更适合称作宫殿。富了和尚穷了庙,看来这也是一个世界性的流行趋势。不免喟叹一番。
不过,整个公墓区也并非座座坟墓都那样堂而皇之。在公墓区背面的山坡脚下,就有一座坟,没有墓碑,也没有草皮,光秃秃的一小堆土。从坡上流下的水把这一小堆上冲刷得稀稀拉拉,不仔细辨认,很难看出这是一座坟。一个人小解时偶然发现了的。这个人择了一个高些的上堆站上去,刚好就站在了那坟堆上。那泡尿也就刚好撒在了坟头上。
“这好像是堆坟。”痛快淋漓之余,他似有所觉。
“不错的,”县里陪同的那个人证实说,“就是作家在小说里写过的那个镇长的坟。年年除了一个老寡妇来烧几张纸,没有人管的,等于野坟。”
“你说什么?”已经走到前面去了的作家回头问,“哪个镇长。”
“就是在你小说里跟老干部作对的那个,”“真是他?”“真的。”“他怎么埋在这里?”
“不埋这里埋哪里。他死的时候家里没有人来收尸,还是县民政局处理的。要不,还真是死无葬身之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