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都太太叫大家拉住小爆竹,拉成一个圈儿。
“拉!”玛力喊。口邦!口邦!口邦;爆竹响了,拿破仑吓得往桌底下藏。一个爆竹里有点东西,温都太太得着两个小哨儿,一齐搁在嘴里吹。马威得着一块糖,老马先生又得着一个纸帽子,也套在头上,又笑了一回。玛力什么也没得着,非和老马再拉一个不可。他撅着小胡子嘴和她拉,口邦!她得着一截铅笔。“该看礼物啦吧?”马威问。
“别!别!”温都太太说:“一齐拿到书房去,大家比一比:看谁的好!”
“妈!别忙!看这个!”玛力说着伸出右手来给她妈妈看。“玛力!你和华盛顿定了婚啦!玛力!”温都太太拉着女儿的手,看着她胖手指头上的金戒指。然后母女对抱着,哼唧着,吻了足有三分钟。
马威的脸转了颜色。老马呆呆的看她们接吻,不知干什么好。
马威定了定神,勉强的笑着,把酒杯举起来;向他父亲一使眼神,老马也把酒杯举起来。
“我们庆贺玛力姑娘!”马威说完,抿了一口酒,咽了半天才咽下去。
玛力坐下,看看老马,看看小马,看看母亲,蓝眼珠儿一动一动的放出一股喜欢的光彩来。
“妈!我真喜欢!”玛力把脑袋靠住母亲的**儿说:“我明天上他家里去,他的亲友正式的庆贺我们!妈!我真喜欢!”
温都太太轻轻拍着她女儿的肩膀,眼中落下泪来。“妈!怎么?你哭了?妈!”玛力伸上去一只手搂定她母亲的脖子。
“我是喜欢的!玛力!”温都太太勉强着一笑:“玛力,你和他们把这些礼物拿到书房去,我去喂狗,就来。”“马威,来呀!”玛力说着,拿起她们母女的东西,笑嘻嘻的往外走。
马威看了父亲一眼,惨然一笑,毫不注意的把东西抱起来,走出去。
老马先生眨巴着眼睛,看出儿子的神气不对,可想不起怎样安慰他。等他们都出去了,他拿起酒杯又斟了一杯,在那挂着相思豆的电灯底下,慢慢的滋润着。
温都太太又回来了,他忙把酒杯放下。她看了他一眼,看了灯上的相思豆儿一眼。脸上一红,往后退了两步。忽然小脖子一梗,脸上更红了,飞快的跑到他的前面,捧着他的脸,正在他的嘴上亲了一亲。
老马的脸一下儿就紫了,身上微微的颤动。嘴唇木木张张的笑了一笑,跑上楼去。
温都太太待了一会儿也上楼来了。
…………
晚上都睡了觉,温都太太在床上抱着丈夫的像片连三并四的吻,眼泪一滴一滴的落。
“我对不起你,宝贝!我不得已!我寂寞!玛力也快走了,没有人跟我作伴!你原谅我!宝贝!最亲爱的!我支持了这些年了,我没法再忍了!寂寞!孤苦!你原谅我!……”她抱着像片睡去了。
圣诞的第二天早晨,地上铺着一层白霜,阳光悄悄的从薄云里透出来。人们全出来了,因为阳光在外面。有的在圣诞吃多了,父子兄弟全光着腿往乡下跑,长途的竞走比吃化食丸强。有的带着妻子儿女去看父母,孩子们都不自然的穿着新衣裳,极骄傲的拿着新得的玩艺儿,去给祖父母看。有的昨天睡晚,到十二点还在被窝里忍着,脑袋生疼,因为酒喝多了。有的早早就起来,预备早些吃午饭,好去看戏,或是看电影,魔术,杂耍,马戏,……无论是看什么吧,反正是非玩一玩不可。
温都母女全起晚了,刚吃过早饭,李子荣就来了。他的鼻子冻得通红,帽沿上带着几片由树枝飞下来的霜。大氅上有些土,因为穿上新鞋,(马老先生给他的,)一出门便滑倒了;好在摔跟头是常事,爬起以后是向来不"谕恋摹K鹄吹脑纾隼吹脑纾焕?因为外面有太阳,二来因为马威给他的表也是一天快二十多分钟。李子荣把新表旧表全带着,为是比比那个走的顶快;时间本来是人造的,何不叫它快一点:使生活显着多忙乱一些呢;你就是不管时间,慢慢的走,难道走到生命的尽头,你还不死吗!
“老马!走哇!”李子荣在门外说。
“进来,坐一会,老李!”马威开开门说。
“别进去了,我们要打算听戏,非早去买票不可。万一买不到票,我们还可以看马戏,或电影去;晚了可就那儿也挤不进去了!走哇!快!”
马威进去,穿上大氅,扣上帽子,又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