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马威!”温都太太进来,喊得颇象吓慌了的小鸟。“他把保罗打了,怎么好,怎么好?”马老先生和温都太太叨唠。
“呕,你个小淘气鬼!”温都太太过去看着马威。然后向马老先生说:“小孩子们打架是常有的事。”然后又对玛力说:“玛力,你去找点清水给他洗洗嘴!”然后又对马老先生说:“咱们走哇!”
马老先生摇了摇头。
温都太太没说什么,扯着马老先生的胳臂就往外走,他一溜歪斜的跟着她出去。
玛力拿来一罐凉水,一点漱嘴的药,一些药棉花。先叫马威漱了漱口,然后她用棉花轻轻擦他的嘴唇。她的长眼遮毛在他的眼前一动一动的,她的蓝眼珠儿满含着慈善和同情,给他擦几下,仰着脖子看一看,然后又擦。她的头发挨着他的脸蛋,好象几根通过电的金丝,叫马威的脸完全热透了,完全红了。他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她,可是他觉到由她**儿出来的热气,温和,香暖,叫他的全身全颤动起来。“马威,你们怎么打起来的?”玛力问。
“我和伊姑娘一块儿吃饭,他进来就给我一拳!”马威微笑着说。
“呕!”玛力看着他,心里有点恨他,因为他居然敢和保罗打架;又有点佩服他,因为他不但敢打,而且打胜了。英雄崇拜是西洋人的一种特色,打胜了的总是好的,玛力不由的看着马威有点可爱。他的领子歪着,领带上的血点,头发乱蓬蓬的,都非常有劲的往外吸她心中的爱力,非常的与平日不同,非常的英美,特别的显出男性:力量,胆子,粗卤,血肉,样样足以使女性对男性的信仰加高一些,使女性向男性的趋就更热烈一点。她还给他擦嘴,可是她的心已经被这点崇拜英雄的思想包围住,越擦越慢,东一下,西一下,有时候擦在他的腮上,有时候擦在他的耳唇上。他的黄脸在她的蓝眼珠里带上了一层金色,他的头上射出一圈白光;他已经不是黄脸讨厌的马威,他是一个男性的代表,他是一团热血,一个英雄,武士。
她的右手在他脸上慢慢的擦,左手轻轻的放在他的膝上。他慢慢的,颤着,把他的手搁在她的手上。他的眼光直着射到她的红润的唇上。
“玛力,玛力,你知道,”马威很困难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你知道,我爱你?”
玛力忽然把手抽出去,站起来,说:“你我?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我是个中国人?爱情是没有国界的,中国人就那么不值钱,连爱情都被剥夺了吗!”马威慢慢的站起来,对着她的脸说:“我知道,你们看不起中国人;你们想中国人的时候永远和暗杀,毒药,***联在一块儿。但是咱们在一块儿快一年啦,你难道看不出我来,我是不是和你们所想的一样?我知道你们关于中国人的知识是由造谣言的报纸,和下贱的小说里得来的,你难道就真信那些话吗?我知道你已经和华盛顿定婚,我只求你作我的好朋友,我只要你知道我爱你。爱情不必一定由身体的接触才能表现的,假如你能领略我的爱心,拿我当个好朋友,我一生能永远快乐!我羡慕华盛顿,可是因为我爱你,我不敢对他起一点嫉妒心!我——”马威好象不能再说,甚至于不能再站着,他的心要跳出来,他的腿已经受不住身上的压力,他咕咚一下子坐下了。玛力用小木梳轻轻的刮头,半天没言语。忽然一笑,说:“马威,你这几天也没看见华盛顿?”
“没有,伊姑娘也这么问我来着,我没看见他。”“凯萨林?她问他干甚么?她也认识华盛顿?”玛力的眼睛睁得很圆,脸上红了一点,把小木梳撂在衣袋里,搓搓着手。
“我不知道!”马威皱着眉说:“对不起!我无心中提起凯萨林来!我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好在一个人不能只有一个朋友,是不是?”他微微一笑,故意的冷笑她。
玛力忽然瞪了他一眼,一声没出,跑出去了。
温都太太挺着小脖子在前边走,马老先生缩着脖子在后面跟着;走大街,穿小巷,她越走越快,他越走越慢;越人多她越精神,她越精神他越跟不上。要跟个英国人定了婚,在大街上至少可以并着肩,拉着手走;拉着个老中国人在街上扭,不能做的事;她心中有点后悔。要是跟中国妇人一块儿走,至少他可以把她落下几丈多远,现在,居然叫个妇人给拉下多远;他心中也有点后悔。她站住等着他,他躬起腰来往前扯大步;她笑了,他也笑了,又全不后悔了。两个进了猴儿笨大街的一家首饰店。马老先生要看戒指,伙计给他拿来一盒子小姑娘戴着玩的小铜圈,全是四个便士一只。马老先生要看贵一点的,伙计看了他一眼,又拿出一盒镀银的来,?鱿攘盍街弧@下硐壬挂蟮模?伙计笑得很不自然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