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力——和保罗是一样的——一定要个戒指,一定要上教堂去摸《圣经》,一定叫人称呼她华盛顿太太。她的举动象个小野猫儿,她的思想却象个死牛。她喜欢露出白腿叫男人看,可是她的腿只露到膝下,风儿把裙子刮起一点,便赶快的拉住,看着傻气而可笑。她只是为态度,衣帽,叫男人远远看着她活着的。她最后的利器便是她的美。凭着她的美捉住个男人,然后成个小家庭,完了!她的终身大事只尽于此!她不喜欢有小孩,这虽是新思想之一,可是玛力信这个只是为方便。小孩子是最会破坏她的美貌的,小孩是最麻烦的,所以她不愿意生小孩;而根本不承认她有什么生育制限的新思想。
华盛顿拿玛力与凯萨林一比较,他决定和凯萨林一块住了。他还是爱玛力,没忘了她;可是他和凯萨林的关系似乎在“爱”的以上。这点在“爱”以上的东西是欧战以后的新发现,还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东西。这点东西是不能以形式限制住的,这点东西是极自由的,极活泼的。玛力不会了解,还不会享受,因为她的“爱”的定义是以婚姻,夫妇,家庭,来限定的;而这点东西是决不能叫那些老风俗捆住的。
凯萨林与华盛顿不耻手拉着手儿去见伊太太,也不怕去见玛力;只是伊太太与玛力的不了解,把他与她吓住了;他与她不怕人,可是对于老的思想有些不敢碰。这不是他与她的软弱,是世界潮流的击撞,不是个人的问题,是历史的改变。他与她的良心是平安的,可是良心的标准是不同的;他与她的良心不能和伊太太,玛力的良心搁在同一天平上称。好吧,他与她顶好是不出头,不去见伊太太与玛力。“可怜的保罗!要强的保罗!我知道他的难处!”伊太太在保罗出去以后,自己叨唠着。
伊牧师看了她一眼,知道到了他说话的时候了,嗽了两下,慢慢的说:
“凯不是个坏丫头,别错想了她。”
“你老向着她说话,要不是你惯纵着她,她还作不出这种丑事呢!”伊太太一炮把老牧师打闷过去。
伊牧师确是有点恨她,可是不敢发作。
“我找她去!我用基督耶稣的话把她劝回来!”伊太太勉强一笑,和魔鬼咧嘴一样的和善。
“你不用找她去,她不回来。”伊牧师低声的说:“她和他在一块儿很快乐呢,她一定不肯回来;要是不快乐呢,她有挣饭吃的能力,也不肯回来。我愿意她回来,她最爱我,我最疼她!”他的眼圈儿湿了,接着说:“可是我不愿意强迫她回来。她有她的主张,意见。她能实行她的主张与意见,她就快活;我不愿意剥夺她的快活!现在的事,完全在玛力身上,玛力要告状,咱们全完;她高高一抬手,万事皆休;全在她一个人身上。你不用去找凯,我去看她,听一听她的意见,然后我去求玛力!”
“求——玛力!!求!!!”伊太太指着他的鼻子说,除了对于上帝,她没用过这个“求”字!
“求她!”伊牧师也叫了劲,声音很低,可是很坚决。“你的女儿跑了,去求一个小丫头片子!你的身分,伊牧师!”伊太太喊。
“我没身分!你和保罗都有身分,我没有!你要把女儿找回来,只为保持你的脸面,不管她的快乐!同时你一点没想到玛力的伤心!我没身分,我去求她!她肯听我的呢,她算牺牲了自己,完成凯萨林的快乐;她不肯听我的呢,她有那分权利与自由,我不能强迫她!可怜的玛力!”
伊太太想抓起点东西往他的头上摔;忽然想起上帝,没敢动手。她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顶着那头乱棉花走出去了。…………
伊牧师和温都太太对着脸坐着,玛力抱着拿破仑坐在钢琴前面。在灯光下,伊牧师的脸是死白死白的。“玛力!玛力!”他说:“凯萨林不对,?⒍僖膊欢裕恢晃?你!可是事已至此,你要严重的对他呢,连他带我就全毁了!你有法律上的立脚地,你请求赔偿,是一定可以得到的。连赔偿带手续费,他非破产不可!报纸上一宣扬,我一家子也全跟着毁了!你有十足的理由去起诉,你有十足的理由去要求赔偿,我只是求你,宽容他一些!华盛顿不是个坏小子,凯萨林也不是个坏丫头,只是他们的行动,对不起你;你能宽容他们,他们的终身快乐是你给的!你不饶恕他们,我一点也不说你太刻,因为你有充分的理由;我是来求你,格外的留情,成全他们,也成全了我们!在法律上他与她是应当受罚的,在感情上他们有可原谅的地方。他们被爱情的冲动做下这个错事,他们决无意戏弄你,错待你,玛力!你说一句话,玛力,饶恕他们,还是责罚他们。玛力姑娘,你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