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对秀莲从来没有好脸色。她的那一份慈母心肠只能用在她亲生的闺女身上。
大凤比秀莲大两岁,可是看起来至少有二十三、四了。她是个矮胖姑娘,比秀莲高不了多少,可是宽多了。长圆脸儿,长相平常,满脸还净是粉刺。她总穿一件士林布的旗袍,把厚厚的头发,简简单单编成一根大长辫子,拖在背后。她总象是在发愁。偶尔一笑,就露出了两排整整齐齐的漂亮牙齿。她笑起来的时候,好看多了,也年轻多了。
近几个月,秀莲才知道自己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才知道登台唱书是一门贱业。大凤长相平常,又不会作艺,可是秀莲知道她有身份。只要大凤冲她一乐,她准知道她在耻笑她。
吃完饭,窝囊废又倒头睡了。二奶奶酒没喝过瘾,不那么痛快。等大家都吃完了,她喊起来:“都给我走开。让我安安生生地喝一口。”
宝庆、大凤和秀莲都拿不定主意。要是真把她撂下,她会大发雷霆。可要是他们留下,她又会喝上一整夜。宝庆累得真想马上倒头睡去。可又怕她发脾气,不敢就走。他咬了咬嘴唇。今儿个得过得快快活活的,才能吉祥如意。他得尽量避免吵架。
他看看老婆,一个劲地想把一个呵欠压下去。她挺有情意地冲他挤了挤眼,一本正经地说,她不再喝了。
宝庆再也支持不住了。他大声打了个呵欠,倒在一把躺椅里。二奶奶不愉快地瞅着他:“去吧,睡你的,睡死你。”她吼着说,她的眼睛阴沉沉的,象是受了侮辱。
宝庆没言语。他冲着俩姑娘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门。走进自个儿的屋子,他舒展开身子,长叹一口气,马上睡着了。又过了一天,平平安安的。
“大凤儿,”二奶奶说,“别嫁作艺的,晚上一散场,他总是累得什么似的。”然后她冲着秀莲:“哼,卖唱的娘儿们更贱!”
秀莲倒抽了一口凉气,没敢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