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条似月牙般狭长的沟渠旁,我遇见了多年不见外祖父,他躺在许多亲朋中间,头顶有高大的树木为他们遮风挡雨。记忆中,他是一位看上去瘦弱却精神矍铄的老人,说话办事都雷厉风行。或许因为年事已高,或许是外孙的缘故,他与我们并不特别亲近。 他是什么时候把灵魂迁入另一个世界的?应该有十几年前了吧!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在我还没有来得及记住一些关于他的场景的时候,他就突然转身走进一个我们看不见的世界了。 我现在这幅摸样,他还认得吗?他身旁的那些我的长辈们还认得我吗?他们一定在交头接耳地嘀咕:这是谁家的娃啊?咋都不认识了?是哪个谁谁家的吧?不是不是……我笑了,我忘了他们年纪大了,且眼神耳朵都不好使了。我得主动跟他们打个招呼,介绍一下。然后他们恍然大悟,原来是谁谁家的老二啊,胖的都不认识了。 我看着外祖父缓缓地起了身,拄着拐杖,似乎想仔细将我看个清楚。我看得出来,他一贯严肃的表情变得比以前温暖亲切了,却依然也不多说话,转身就要领我进屋坐在炕上去,在幽深的窑洞里给我拿几样压箱底的吃食。可是我终究吃不到了。 以前我总是害怕这样的相遇,我总是惶恐的规避着,担心自己被田地里那些隐蔽的洞孔吞噬了去,把我吸进那慑人地恐怖黑暗里去。我总是在脑海里不由自主地编织各种险象环生地桥段,然后把自己仍在其中不断地经历亡命旅程。是什么时候不怕了呢?就那样自然而然地面对了,面对一个个曾经鲜活在现实里的人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我们终究也是要走到他们中间去。 这一个个离村子近在咫尺的土堆子下面,埋着和树一样年长的老人,也埋着和青草一样茂盛的年轻人,他们从地面走入地下,在我们看不见的世界里复制了另一个村子,他们在那里相遇,闲聊,行走,耕种……和原来并无两样。这是我们所生活的村子的一部分吧,无论我们在纷繁的尘世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最终都要走到村子的那一部分去,和他们相遇,卸下种种负累,过一种自在无为的惬意生活。他们可能常常嘲笑我们这样走在地上忙碌的自家人,可怜我们的无知,不知道生命和生活的意思所在。他们帮不了我们,我们只能各自珍重。 告别了长眠的故人,走过长渠,如同走过一个村庄的历史档案,眼前似乎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人是应该多回头看看的,看看属于自己的历史档案,就能把眼前的路走的好一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