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四年,荷沅只有这半年是真正心静如水地做了一回学子。一直到五月,安仁里的第三个春天,春意在小院里轰轰烈烈得关也关不住的时候,荷沅终于考完了托福和GRE。考完回来,且不管成绩如何,先在院子里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吸入一鼻子的柠檬和佛手花香。
考完托福,仿若脱了一层皮,仿若再世为人,周围的人与事都已经大变。柴外婆的房子转给了祖海,但是祖海暗嘱荷沅自己知道就是,不要在柴外婆面前提起;宁老的老宁宅转给了祖海的一个朋友,也不知道是什么朋友,祖海在荷沅面前戏称是酒肉朋友,如今宁宅正热热闹闹地修整,旁边有三家平房被推倒了,种上不知哪儿挖来的砍去脑袋的大树杈;附近有套两进的原进士第也被人买去,据说新房主的儿子正读初中,新房主对儿子期许很大;附近的老房子最先还是祖海推介的,到后来是一传十,十传百,买房的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自己找上门来。荷沅的房子都已经被人几次问候,房价已经提到荷沅都不敢相信的地步。荷沅一算自己安仁里的帐面值,大乐,真是一笔好买卖啊,哪儿找增值那么快的生意去,除非是像祖海那样地做生意。
此时再给王是观写信,不会再是坑坑洼洼的一堆错误,王是观也很好,春节那阵捎来一箱他在看的本地杂志,王是观爱好广泛,他带来的杂志让荷沅眼界大开。不过王是观总是开玩笑说现在拒绝给荷沅打电话,去年十月电话号码六位升七位的时候荷沅没第一时间去信通知他,他受伤了。
看到王是观的信总让荷沅发笑,看到林西韵的信又总是让荷沅心中柔软。荷沅舒服地半躺在卧室落地长窗前的地摊上看这两位好友的旧信,会心微笑。王是观现在工作了,据说还要考什么考什么的,很紧张,一点没比读书时候闲。林西韵学的是工商管理,也很忙,荷沅真是料想不到,在她眼里,大学的管理系可真是最闲的专业了。
有电话进来的时候,荷沅都有点不想接,响了五六下之后,她才懒懒起身抓了床头的话机,一个“喂”字吐出的时候,忍不住带出一个哈欠。对方宋妍大声道:“荷沅,你不会在睡觉吧?考完了还不出来玩?我们等你,你赶紧过来,小餐厅二号桌,师正请客,生日。”
荷沅忍不住又是一个哈欠,笑道:“宋妍,不会那么巧吧,师正真的今天生日?”
宋妍也笑:“当然不是,是前几天的,人家还不是想等你考完一起玩吗?你别拿乔了,过来,算是给我面子。”
荷沅也不知道宋妍与师正现在怎么样了,只知道宋妍勤工俭学的种猪场还没给她明确答复,宋妍的老乡刘军平隐隐露出想与宋妍交朋友来交换帮宋妍着力的意思,宋妍没有答应。难为宋妍在如此压力下还能谈笑风生。荷沅想像,宋妍有大力拉拢师正的意思。荷沅笑问:“要不要带礼物?你送什么礼物?”
宋妍笑道:“保密。你随便吧,没要求的。”
荷沅答应了,可又是倦得很,半年多紧张下来,就像弹簧拉久了,一下放松下来,都缩不回去。满身满心得疲倦。只得跳进浴缸拿冷水冲了一把,头发湿漉漉地跳出来,编了一根大辫子,橙黄格子长袖衬衫里面套一件白色T恤,下面是直筒牛仔裤。走下楼,却见祖海在客厅与傅姐说话。
祖海一见荷沅在楼梯口出现,便大着嗓门道:“荷沅,你没在睡觉?考完了?晚上一起吃饭?”
荷沅走到祖海面前,垂着肩膀给他一个垮掉的鬼脸。“我还想睡觉呢,可惜宋妍有要紧事。要不是冲了冷水澡,我眼睛都睁不开。祖海你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