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正说了声“好”,便提笔在旁边废纸上面试画几笔,随即移师羊皮纸,画上一架冲天开放的凌霄,几许落英。荷沅接了放旁边,拿镇纸压住。师正蘸了点墨汁,微笑道:“走进你的院子,我首先想到李白一句诗,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第二张就花这个?”虽是征询意见,话音未落时候,师正已经几笔下去,纸上一节节的竹竿。
没等师正画完,荷沅已经笑嘻嘻地道:“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一滩子的水,你可怎么画?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你怎么将这动中有静静中有动的意境表现出来?”
师正没想到荷沅寻出古怪题目,一时也激起满心少年意气,饱蘸了浓墨,扬眉笑道:“国画重在意境,我们刚开始学画时候,老师就给我们讲了几只故事。有那么一句诗,踏花归来马蹄香,很多人都想不出怎么表现马蹄上的香,有人聪敏,在马蹄周围画了几只逐香的蝴蝶,看画人只要略一思索,便能会心一笑。你说的又有何难,你看我的。”
荷沅见师正略一思索,便下笔如飞,浓眉微轩,满脸不以为然,只差一点从鼻子里发出“哼哼”的不屑声,想是拚命隐忍。荷沅也不服气,搜肠刮肚,又找出一些意境悠远冷僻非常的诗句来考师正,师正虽然被逼得额角冷汗与热汗齐飞,脸面共芙蓉一色,终究是把八幅画一挥而就,将笔一掷,得意洋洋背手暗叹自己超常发挥。
荷沅看着满桌镇纸砚台笔筒等等压的羊皮纸画,虽然限于水平问题,看不出画的高明与否,但还是对师正有些佩服,顺手拿起茶壶倒满了水,递给师正。这是佛手薄荷茶。“谢谢,很好,非常好。暑假哪天我闲了把这些糊上去。”
师正一语双关:“这些纸老黄了的时候还是我替你画新的。”连杯子带手握进自己手里,两眼灼灼看着荷沅。
荷沅脸红,想把手大力抽出,又怕翻了杯子,茶水洒上桌上的新画,只得轻斥:“放手啦,大热天的。”
师正想不放,但门口传来“啵啄”敲门声,只得怏怏放手,见傅姐上来续水。傅姐续完水,连忙埋首匆匆退下了,荷沅也走开几步,看看墙上的挂钟,道:“可以去宁宅了,我准备把这个送过去,你看行不行?”
师正见是一只红釉双耳瓶,里面种一棵顶着五片硕大如芋叶的植物,大红大绿,却又透着雅致。师正刚刚跟着荷沅参观的时候已经看到,安仁里角角落落都是这种宜水宜土的植物,一片生机,衬得安仁里与他先前来时大不相同。他直言:“送我的话,效果一定很好,送某些商人的话,可能还是把植物扔了,将瓶子洗洗干净囫囵送去更好。”
“别看轻别人。”荷沅说的时候却是笑嘻嘻的。但给柴碧玉打电话去的时候,柴外婆却说,她身子倦,不过去了,明天宁宅新主人会登门拜访,想借安仁里一用。荷沅心说人与人是比不来的,这一来一去就显出了差别。
与师正一起去了宁宅,师正居然与宁宅主人是泛泛之交,都是衙内。两人只在被改造得惨不忍睹的客厅稍微坐了会儿便告辞,谁都没有信心接受其他房间的审美打击。原来中西合璧可以是硅胶隆胸配三寸金莲。出来后,荷沅便打发了师正回家。傅姐下班的时候,她不接待外人。
荷沅与师正出门的时候,祖海接到傅姐的电话,差点一口气接不上来,拿一双眼睛愣愣地盯着桌子对面的二建负责人半天不说一个字。直到他身边秘书看着不对踢了他一脚,才深吸一口气还魂,继续若无其事地与二建负责人交谈,但眉宇间一直郁郁不欢,谁都看得出来。
自向荷沅表态后,祖海一直很忙,偶尔抽出时间去安仁里,荷沅又没回来,据傅姐说她住校,祖海怀疑荷沅在回避他。今天傅姐电话过来,他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荷沅另有所爱。他不知道这个在傅姐嘴里据说是个英俊少年的人是谁,但又不便去问荷沅,免得被荷沅怀疑到傅姐。晚上与二建的人一起喝酒吃饭,怎么也提不起兴趣,草草结帐了就回。车子不知不觉开到安仁里楼下。
安仁里只有书房亮着灯,祖海不知道这里面有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但他相信荷沅,这么晚不会留其他男子在安仁里。坐在车里与荷沅通了电话后,祖海才过去敲安仁里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