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事一天天逼近了,窝囊废成天跟弟媳妇在一起划拳喝酒。他陪着二奶奶喝,觉着要是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喝醉酒,未免太丢人,而他不愿意她丢人现眼。再说,大凤走了,他觉着悲哀。大凤从没给谁添过麻烦,从没额外花过家里一文钱。她总是安安稳稳,心甘情愿地操持家务。如今她要走了。
二奶奶往常并不关心大凤,不过她醉中还记得,这是她亲生的闺女,要是陶副官待她不好,她会伤心的。这种母爱是酒泡过的,比新鲜的醇得多。
秀莲想跟妈说,她盼着能在妈心里,也在家里,代替大凤的地位。不过眼下这个节骨眼说这话,看来还不合时宜。她不能不想起,大凤要出嫁了,妈又哭又叹,可是当初她被逼着去给王司令当小老婆的时候,妈没滴过一滴泪。
猛地,堂屋里一阵闹腾,秀莲走到门边去听。妈妈在扯着嗓子嚷,大伯大声打着呵欠。妈妈说的话,叫她本来就不愉快的心,一寒到底。只听妈妈在那儿嚷:“大凤这一走,我得好好过过。我去领个小男孩来,当亲生儿子把他养大。眼下是打仗的时候,孤儿多得很,不是吗?要领个好的,大眼睛的小杂种,要稍微大一点,不尿裤子的。”
这么说,妈一辈子也不会疼她了,这是明摆着的。不管她是靠卖唱挣钱,还是靠跟男人睡觉挣钱,妈都不会有满意的时候。她不过是个唱大鼓的,没有亲娘。这个世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嗯?她心酸,觉得精疲力尽,好象血已经冻成了冻儿,心也凝成了块。爸好,他的心眼好,可那又有什么用?他解决不了她的问题,他没法又当爹又当娘。
她觉出爸走到了跟前,于是转过身来。他显得苍老,疲倦,不过两眼还是炯炯有神。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悄悄地说,“不要紧,秀莲。等你出嫁的时候,我要把喜事办得比这还强十倍。办得顶顶排场。要信得过我。”
她一言不发,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爸干吗要那么说?他以为她妒嫉啦?地才不妒嫉呢。她恨这个世道,恨世界上的一切。泪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