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砖胡同今天异常热闹,吴戈的心情却异常沉重。院子的天井里,摆满酒席,甚至院外的胡同里也摆了六七桌,路过的人都得侧着身子挤进挤出,比红白喜事还热闹。吴戈请了所有的街坊邻居,还有何记米行的工友们。最后一场比武已被取消,而骨骨的病情进一步恶化,吴戈担心以后不会再有机会宴请这么多朋友。
说书人陈子羽、程天台大夫、老童生戴寒山、还有米行的工头余一过坐在一桌,同桌中最年轻的是酱铺学徒冯小七。他们近来都发了些小财,也都是因为在英雄会上押宝押对了吴戈。英雄会和吴戈是他们共同的话题。陈子羽和程大夫俨然是专家。
陈子羽道:“真可惜啊,真想看一看吴兄弟能不能撼动赛存孝崔冀野。崔冀野固然勇武绝伦,吴兄弟却是真正的仁者无敌。”
程大夫却轻轻摇摇头:“如果比武不取消,我还真不敢押吴兄弟赢。诸位都在知道,小崔和吴兄弟,都是我专门给他们推拿疗伤,这两人的体格我都非常了解。若论身体,吴兄弟实在无法与小崔相比。那小兔崽子真是牲口一样的体格。”
同桌的几个人加入争执,酒劲又上来了,声音越来越大,而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吴戈笑着劝开众人道:“诸位不必争了,争也没有用。反正我也没机会跟他比试了。”
“谁说没机会?”一个人的声音从胡同口传过来,“三天后,如果你不想当缩头乌龟的话,请按原定时间到阅马场英雄会的擂台,咱们自己比一场。”
所有的人都循声看过去。只见一个彪悍高大的锦衣青年懒洋洋地靠着墙,一支牙签在嘴里咬来咬去,一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样子,居然是崔冀野本人。
“听我师父说,你是因为要替某人还五千两银给我师父,才主动提出跟我比武。”崔冀野踱到吴戈面前,表情仍是那样无礼地说道。而吴戈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透着邪恶的古怪香味。
“现在我用不着还这笔银子。”吴戈苦笑,“所以,也用不着跟你比武了。”“是啊,我也听说了,你的女人要嫁人了,不用你替她还钱了。”崔冀野恶毒地笑着,“咦?你倾尽全力帮助过的那家人呢?搬走了吧?听说十天前就搬走了。我真同情你。你现在一无所有。”
余一过和其他愤怒的米行挑夫们喝骂着围了上来。吴戈拦住了他们,缓缓问:“为什么要与我比武?”
“只因为我师父说,你是唯一有可能打败我的人。”
“恕难从命。我不会与你比的。”
崔冀野提高嗓音道:“我就是想让师父还有京城武林的那些老朽们看一看,到底咱们谁更强。我们比的,是男人的荣誉。你敢么?这不是京华英雄会,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较量,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你应当为自己的荣誉而战。不要以为你真是英雄,没有人等着你去拯救,没有正义等着你去匡扶,没有世界等着你去改变。你跟我一样,除了会两下把式,咱们什么狗屁都不是……”
吴戈打断了他道:“你不用激我了,我准时到。”
崔冀野摇摇头:“你还真吃这激将法,这点就受不了,擂台上怎么行?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有趣的对手,原来不过如此。赢不了的话,你可得小心了:我会打死你的——有人出五千两银子要你的命。如果你能活到三天后,这五千两就该我得了。”崔冀野的话再次引得余一过和其他米行的挑夫们怒目而视。而他却恍若不觉:“我也急需这笔钱。其实这也将是我的最后一场比武了。比完了,我也就会离开京城。”
他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着伸一个懒腰,说:“这里太闷了。人就像生活在一个铁瓮里,透不过气来。只看得到死气沉沉的老家伙们。不只是整个京城,哪里都一样。几年前跟师父去缅甸,觉得真带劲。现在又想出去闯一闯。就像你一样。”他说着走过来,老朋友一样把手搭上吴戈的肩头,说,“我其实很羡慕你。有这么多的朋友,而且去过那么多地方。听师父说你连撒马尔罕都去过,那里怎么样?”
吴戈皱着眉,轻轻闪开身子,道:“当然跟中原不一样。”
崔冀野道:“我想往更西的地方去,我想去看看山中老人的极乐世界。”吴戈一愣,道:“你说的可是霍山?本?萨巴?”
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从崔冀野面上掠过。他随口打着哈哈道:“呵呵,我只是随口说说。”他用力拍拍吴戈的肩膀道“好了,不说了,三天后咱们一决高下。对了,不许带兵器。你若带了刀来,师父说过,论刀法,我可就不是你的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