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有万只帆船在摇晃,
脚下的土地都变成波浪……
MP3里放着齐秦的《索菲亚》。朋友说这歌很好,于是当了下来听,自己也就哼哼跟着唱。这是几个月前的事,我赶在去新公司上班之前写完了这部小说,敲打键盘之时,这歌的旋律总在脑子里绕。小说取的名字是《烟月京华如梦寐》。喜欢钱牧斋的七律,就借了他的烟月扬州如梦寐,江山建业正清明。《枕戈京华》感觉有些像是林语堂的《枕戈待旦》和《京华烟云》的合体(话说《京华烟云》按林的原意是应该译为《瞬息京华》的,英文原名是《MomentinPeking》)。
跟小柯说,可能会写得长点,他说不到六万就好。于是写了六万字。自己感觉不坏,至少比前面几部准备得都充分,而且写得很恣意,很放肆,这种感觉很爽。初稿小柯也说比前几部都好,然而后来他告诉我版面不够,要删。一直合作很愉快,这一次碰撞得很激烈。
对我来说,严重性在于,几乎丧失了双重的信心:对自己的,和对武侠版的。最关键的分歧我以为不在字数,而在于我花了很多心思写的那些与武侠不那么有直接关系的文字。小柯后来发来编辑部删减过的稿子,大约就是发表的模样吧。我一直没有读完。一方面是新工作忙得令人发指,更主要的原因是对改动接受不了。我对他说,我不期望这样通篇断裂感的东西能得到好评。
然而事实证明,小柯确实比我更了解市场:我欣喜地看到这里居然多少仍有些朋友能够如此宽容地认可他们看到的,自然是删后稿。
我不是一个不在乎市场的特立独行之辈。我没那么高尚,也没那个野心。我只是期望那些无关宏旨的枝枝叶叶,能帮助形成自己风格。现在看来,风格是没有用的。读者喜欢的武侠小说只要有故事,不需要风格。所以这些枝枝叶叶,死得其所。
我知道自己这种业余爱好者不宜侈谈风格。毕竟只是个武侠,登不了大雅之堂。读者都不较真,你较个啥真?我也确实没有较真。如果我是个严肃的作者,或者我写的是纯文学,我不会这样鲜廉寡耻地借鉴那么多别人的东西:很多情节,比如靴子里的毒钉,是我小时候读过的一本米国西部小说里的;贪鳞(注:希伯來語,英譯為Tannin,有殘忍,吞噬之意,就是指西方神话中喷火的怪龙,多有邪恶之义)这个形象,是从西德尼谢尔顿的一部小说里有个叫天使的杀手那儿盗版来的,而莲花生的大手印则是我从扎西达娃的一部小说读到的。皎然论诗有三偷之说:偷语、偷意、偷势。虽然不至于当偷语的钝贼,但手脚不够清白,作者是心知肚明。说白了,还是没把武侠写作当回事。
所幸,俺尚未堕落到把自己的武侠当商品: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微薄的稿费除以七换不了几个美刀,俺也没指望靠这些游戏文字出名,这让俺感觉底气很足。纵然没资格说风格,可也不想低三下四到走《故事会》《知音》猫扑天涯的路子:咱们没文化没才华没华丽没姿色,可学学刘建宏扮点深沉、扮点严肃不犯法吧?
所以,写这篇文字之时,多少做了点功课:草桥,灯市口,咸宜坊粉子胡同,这些确实是明朝就有的北京地名。塔砖胡同,我改自砖塔胡同,得名于万松上人塔,很多名人曾在这里住过,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某一天,鲁迅与弟弟周作人断交,从八道湾搬到了砖塔胡同。
印度武功英文是KALARIPAYATTU,在YOUTUBE有很多这种功夫。多年前在DISCOVERY频道看到,有一路蒙眼拳法很神奇,大家有兴趣可以搜来看看。
商号的密码,据说是顾炎武首创的,我把它提前了。
洗钱那些,跟我上一份工作有关,所以大抵靠谱,希望不至于给犯罪分子提供创意。武侠小说影射现实,也不算新,愚意以为,一部纯之又纯的纯武侠,也就跟琼瑶阿姨的纯言情相去不远,还不如直接打魔兽三国过瘾。
第一章的写法,有朋友说感觉像〈万历十五年〉,我倒没有刻意学黄仁宇,只是一直觉得朱棣之后,便是中西方的历史拐点,或者说两条发展曲线的交叉点,西方从此鸡犬升天,中华从此万劫不复。开篇加了自鸣得意的一段世界历史,自己觉得叙事巨宏大、姿态巨央视,气质巨奥运,可惜被删了:
然而这一年,对于万里之外的欧洲人,凑巧却十分重要。英国雇佣军的长弓在法国人的板甲和火药火炮面前黯然失色;10月19日,波尔多的英军投降,百年战争完全结束;贞德年迈的母亲要求教会对二十二年前女儿被判火刑一案重新进行调查。同年5月29日,奥斯曼土耳其皇帝征服者穆罕默德二世的士兵用大炮轰开了提奥多西城墙,宏伟壮丽的君士坦丁堡第二次沦陷,东罗马帝国宣告灭亡这一事件,也被看作启蒙整个西方的文艺复兴运动的正式开始,而这时,伟大的达芬奇刚好一岁。这一年,是日本后花园天皇享德二年,大明朝几乎不知道这位天皇的存在;袭封日本国王的,是室町幕府的将军足利义政。年满六十岁的临济宗僧人一休宗纯(注:就是聪明的一休)仍未停止他的自我放逐,他在枫林下低低吟诵着自己十五岁那年写下的名句:吟行客袖几时情,开落百花天地清。枕上香风寐耶寤,一场春梦不分明。